16.正月里
春喜第一次有了：钱越多人越累的想法。她懂事想帮忙是一回事，可这些事真的都快让她累坏了。萧富有整天在外面忙，胡秀枝在月子里，春喜不许她碰丁点的水，除了必要的三餐洗手，便后洗手。 春满所有的尿布都是她在洗，虽然胡秀枝说了让奶奶去洗，可奶奶这个人，唉，还真不好说。 前世直到奶奶去世后，春喜才从mama的嘴里得知她们那么多年婆媳关系不好的原因。话说小时候，春喜是绝对站在mama这边的，她们偶尔会吵嘴，春喜也帮着mama，除非必要，是不会跟奶奶讲话的。她从小的意识里，mama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不喜欢她的人？不喜欢mama的人，她也绝对不会去喜欢，固执得可笑。 但是奶奶去世后，春喜又会想念，然后才后悔，她在世的时候没有好好孝敬过她。 现在的她理解奶奶，也理解mama的心情。要改善她们间的关系？唉，等她有空了再去想！ 除了做这些，还要照顾两个meimei，煮一日三餐，真是让七岁的她累得够呛啊！ 外婆和舅妈、姨妈们在年前也来了一次，吃了中饭就匆匆离开。期间胡秀枝把春喜夸了一次又一次，听得外婆、舅妈、姨妈们一个劲地说她懂事、听话，然后又心疼不已。 到了正月初一，总算让萧富有收工没有出门了。却在初三这天又开工了。初二萧富有带着两个小的去了外婆家，然后就把她们放在外婆家了。春喜自己要留下来照顾mama。 初四收工之后，回来安排好胡秀枝的中餐，还带着春喜去了邻村小肖家去拜访姑爷公（土话，就是萧富有的姑父，春喜这一辈叫爷爷的）。 小肖家离开福地村不到两公里，全姓肖，村民不到一百户，因此称作小肖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大肖家存在。反正春喜前世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出现这么一位姑爷公。 没想到这位姑爷公家比自己家还要穷，两间土坯房，里面黑麻麻的，不透光。姑爷公看上去比奶奶还要老十岁，她在路上明明问过萧富有姑爷公有多老了，他说六十出头。姑奶奶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他们有一个儿子，前些年得了痨病，花光了家底也没救回来，现在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媳妇改嫁了，留下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现在跟着爷爷相依为命。 这就是肖喜来了。个头看上去比春喜高不了多少，似乎比春喜还瘦，弱不禁风的模样，眼睛里寡淡无光，看人的眼神带着拒绝，不爱说话，开口跟人打招呼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萧富有说自己过年前来这边杀猪，给了他们十斤rou，不然他们一点年货都没有。 姑爷公似乎也没料到他们会来，家里也没什么准备。匆忙间叫肖喜来端出一碗南瓜子，又捧来一捧糖，叫他陪着meimei说话。自己就要去厨房里准备午饭。萧富有跟着一起去了。春喜也坐不住，剥了几个瓜子，也跟着去了厨房。 萧富有在切菜，姑爷公在烧火，一看到她过来，连声说着：“这边又脏又乱，不要弄脏了新衣服，去坐着就好。” 过年前，萧富有还当真给她们三姐妹每人买了一套新衣，从头到脚都有，甚至还给春喜买了头花……他从来不是个会讲价的人，不知道被店家讹了多少钱去！春喜看看自己身上粉红色灯芯绒的外套，裤子更是大红色，鞋子也是粉红色的假皮革公主鞋，当真是粉嫩无敌啊！ 唉……春喜看看里面那个沉默的少年，她就是不愿意面对那个压抑的少年所以才出来的啊。无奈外面太冷，春喜又只好回到桌子前，至少下面还有一盆炭火可以烤。 春喜笑着说：“哥哥，你现在读几年级了？”说完，自己就被恶心到了，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打了个冷战，好痛苦啊！ 肖喜来以为她冷，站起来，把大门关上了，顿时一片黑暗。 春喜赶紧说：“把门打开，我不冷！” 少年把向着自己这边的门开了半边，然后回到桌子前，剥起南瓜子来。 见他沉默，春喜也不知道怎么跟这种沉默的孩子交流了，干脆也沉默下来。 “三年级。” “啊？”春喜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然后又问：“你们班上总共有多少同学？” “四十个。” “这么多？”春喜意外，明明来的路上听萧富有说小肖家比他们村的人口少了一半，怎么学生这么多？ “我们跟隔壁的李子浦村一起办的学校，是两个村的孩子。” 他现在的表现很正常啊，声音大了许多，虽然还是一直低着头，不看人。 春喜笑着点头，环顾下四周，似乎还看到了奖状的模样，想着应该可以问问成绩吧。“哥哥成绩很好啰？我好像看到墙上有奖状。” 然后又是半天没听到他回答。唉……真累啊！然后见到他推了一把瓜子仁过来，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剥瓜子。 春喜笑起来，一颗接一颗的往嘴巴里扔。吃着不像是外面买的，又问：“这是自家炒的吗？很好吃！” 他依旧不回答。接下来到吃饭之前，两个人，一个剥一个吃，谁也不再开口。 午饭后，萧富有就带着春喜告辞。姑爷公一直挽留他们，还说离得近。可以回去办完事再过来吃晚饭。萧富有当然没答应，倒是走之前邀请他们过几天去喝春满的满月酒。姑爷公很高兴的答应下来。 一直走了很远，春喜偶然回头，似乎还看到那低矮的房屋外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个正月所有的亲戚家，萧富有都是生意做完了，意思着去拜访了一下，顺便告诉他们正月十五来家喝春满的满月酒。 到了元宵节这天，所有的亲戚到她们家，那叫一个热闹非凡兵荒马乱……春喜光是想着就觉得痛苦。前世也是这样，都是约定了一天，所有的亲戚到谁家谁家。等春喜二十岁的时候，第三代就陆续来报到了，表哥表姐们都拖家带口，小孩子个个闹腾得，春喜总是想起来就怕…… 这天萧富有没出去做生意，还请了本家一个厨艺很了得的伯伯过来帮忙掌勺。 胡秀枝终于从床上下来了，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来了，把两间屋子挤了个密不透风。菜肴也难得的丰盛，春乐和春雨两个不懂事的，难得看到这么多亲戚，简直是乐疯了。春喜几个是外婆家最小的孩子，姨妈和舅妈家最小的孩子都比春喜大两岁，最大的都已经成年。 那时办酒席也基本上都是自家人动手。萧富有的手艺还不错，四姨一家和舅舅一家到得最早，喝一杯茶之后就开始帮忙，又还请了本家另一个厨艺了得的伯父来帮手。舅舅和舅妈，帮忙洗菜、招呼客人，连带着几个大表姐也都没有闲住，反而让一直忙个不停的春喜去休息。 小肖家的姑爷公到得也很早，奶奶坐在一边陪他说话。肖喜来却一直跟在春喜后面转，她洗菜，他倒水，说了不需要他帮忙，他去坐着喝茶就可以了，就是不听。等看到她红肿的双手，二话不说，自己动手帮她干起活来，后来还把大人交代下来的全部事情都抢了去，愣就是不说一句话，真是让人无语。春喜只好每次一回头，看到他就傻笑。完全不知道他这样是为什么。 吃了中饭他们就要回去，萧富有和奶奶挽留了好久。肖喜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春喜身上，在陪表姐们说话的春喜其实已经发现了，可是她想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会对自己特别亲热，只好假装没发现，兀自听表姐们说她们眼里的世界。 萧富有的热情到底没有留住他们。给了一兜红鸡蛋，再包了一碗上午吃剩下的rou和鸡腿，就送他们走了。 忙过了这天，春喜躺在床上觉得全身跟散了架子似的。好死不死的，第二天感冒了…… 外婆留下来住几天，于是睡床安排为：外婆跟胡秀枝睡楼下卧室，春喜跟奶奶睡，萧富有带着春乐、春雨睡二楼。 萧富有凌晨三点多就出了门，早餐是胡秀枝和外婆一起准备的，等春乐、春雨两个都起来了，春喜反而还没起来才觉得奇怪。 奶奶说叫了几声，春喜应了一下，还以为是近来累过头了，要多睡一下。结果外婆再来叫，一摸额头，烧得烫手。赶紧去请了村医生来打针。 头重脚轻、鼻塞耳鸣、嗓子干痒外加咳嗽有痰，嘴里发涩，什么东西都不想吃，黑乎乎的中药一大碗更是喝得让人胃口大倒。春喜被狠狠折磨了三天，哗啦啦瘦得皮包骨似的，让胡秀枝心疼不已，转而埋怨老人家不警醒，孙女跟着睡着凉了都不知道。第二天怎么也不肯再让春喜过去睡，带着她和外婆四个人挤一张床。 外婆虽然想多留几天，又觉得不方便，住了两晚借口表哥表姐都要上学了，家里事多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