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合伙饭馆

    过了84年的春节，王开奇在厂里就干满十二年了。他没什么学历，能在十二年的时间里，从工人一步步走到副厂长的位置，王开奇付出了很多。本来郭常胜一走就该是他继任厂长，就是上面领导叶多次给他透过口风，让他做好接任的准备。谁知突然空降了一个李明过来，他心里有意见，但毕竟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不得不接受，仍跟以前一样干好本职工作。

    结果新厂长李明一来，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要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还信誓旦旦的跟领导保证明年一定弄一个不一样的冰棍厂出来。也幸好大冬天的，厂里生产基本都停下来了，可也经不住他来来回回折腾，又是拆设备，又是拆分车间，把大家弄得人仰马翻。

    王开奇毕竟是厂里的老人，又是副厂长，工人们有意见都来找他。原本冷眼旁观的他见大家意见越来越大，怕事情闹大，诚心诚意的找李明谈话。谁知李明竟然以为他是窥视厂长的位置，联合厂里的工人针对他。自此以后，李明对着王开奇连装样子都不装了，成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他钱换了他糠似的。

    脾气好，可不代表没脾气。李明在厂里刁难他，他就当没看见了，做好自己该做的，总是没有错。没想到的是李明竟然拿他批发冰棍给私人来说事，说他支持资本主义，是埋藏在工人阶级里的坏分子，最后连市里都派人过来调查，*已经过去了几年，可一提到调查阶级背景，大家仍然是心惊胆战的。接连调查了他两个月，给了一个警告处分，市里就想这么揭过去了，虽然李明背后有靠山，但毕竟人王开奇是按照政策做事，并没有违反什么纪律。

    大家都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可谁知道杨红起又开始闹腾起来。李明调过来后也给他媳妇杨红起安排了工作，就在车间里管仓库。杨红起别的本事没有，东加长西家短的倒是挺能打听，没来两天就翻出王开奇爱人何丽的旧事。

    何丽以前是电厂的工人，和王开奇又是青梅竹马，两家都已经订了结婚的时间，就等着领证了。结果何丽一次加班晚了路上回家，被一伙流氓糟蹋了。郁郁寡欢的想着自杀，为了给她重新换个环境也方便王开奇照顾，厂里便把她调到了冰棍厂，和王开奇结婚后也渐渐好了起来。冰棍厂知道这事的都是些老人，这么多年也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见也都是嘴紧的，也不知道杨红起从哪翻出来。现在王开奇两口子走到哪，后面都有人指指点点，竟然还有人私下议论儿子王江不是他王开奇的亲生儿子。不管这些人是嫌她还是可怜她，对何丽来说都无疑是揭开旧伤口往上面撒盐。

    王开奇能忍别人说自己，却受不了他们对妻子的诋毁，当时跟陈紫玥开玩笑的一说，回家后却开始认真想了起来。真是去找上面反映，调到其他厂去不是没有可能，但自从出了李明的事，王开奇明白了一些事，再加上国家政策的一些改变，他敏锐的意识到一股春风正在改变整个中国。或许不清楚具体会有什么改变，但他突发奇想，或许民间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经过深思熟虑后，就有了陈家一行。

    “什么？你真要和我合伙？”陈紫玥惊讶的瞪着王开奇。

    陈二柱和赵芳自家的女儿自己清楚，手里拿钱肯定是要用出去的，所以两人对于这笔横财没什么想法。这笔钱从来就不是他们预料之内，直到现在，如果不是那笔钱摆放在面前，两人都这事不是真的。王开奇等到陈紫玥来，才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一旁的陈二柱夫妇弄得面面相觑，叶勇早就了解些情况，此时倒是没有多吃惊，和接过赵芳递过来的梅子放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

    王开奇认真的点头，“钱我手上有一点，当然，没你手上的多。具体开店做什么营生，我也没什么主意，不过我想你一个学生，不可能每天自己去守着，反正是得找人给你看店的。咱俩搭个伙，各取所需如何？”

    好几年没有人这么严肃认真的和她商量正事了，陈紫玥竟然有些不适应，自己先激动了一把。

    “我是打算开个饭店。嗯，不过，你不在厂里干了吗？”那可是副厂长，能轻易丢下？

    “行行出状元，我王开奇也不是一定得待在那，不出来闯闯怎么知道世界有多大。”

    陈紫玥肃然起敬，面前这人才真是历史上敢于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八十年代就敢抛掉铁饭碗出来自己打拼，真是有魄力！

    不由认真起来，把国家队私营经济的限制跟他说了。

    国家的这些政策，王开奇最近一个月也没少研究，现在和陈紫玥讨论起来分毫不吃力。

    “我辞职以后，就能以待业青年的名义申请经营执照，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顿了顿，“不过，我能拿出的钱不多，主要还是你出钱。我也不占你便宜，店在我名下，但是咱们可以另外写一份协议，你出多少就占多少份额，怎么样。”

    这人竟然连自己的利益都考虑进去，陈紫玥眉开眼笑，“那当然好，你看你能拿出多少？”

    王开奇算了算，家里有些余钱，但辞职以后就没有工资可以领。自己都走了，何丽也不能再待厂里，自然一起走，儿子还在上学还要花钱，家里必须留些钱备用，最后开口道：“大概五百块。”

    五百块在当时也是笔大钱了，陈紫玥嘴角含笑。王开奇能想到她，她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人家。“我出三千，你出五百。咱们四六开，你的工资另付，怎么样？”

    虽然明白陈紫玥的好意，他却并不想接受：“四六开太多了，那点钱最多就是二八开。”

    “那三七吧，王叔你别再拒绝了。”陈紫玥不由分说的写好合约，请叶勇做见证人，两人分别签上自己的名字。

    美味轩的雏形就这一晚上订了下来。

    后来有女记着问王开奇，当时怎么就决定和一个六岁的女孩联手进入餐饮业，毕竟当时他的身份是国家干部，在八十年代这两个身份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王开奇沉默近两分钟，才开口：“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家里有些原因。更多的，是陈紫玥行事给我的信心。按现在的说法，当时我觉得，跟着她，有rou吃。”逗得那人花枝乱颤。

    王开奇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去找领导，递了辞职请求，弄得几个领导轮番相劝，让他考虑清楚。可他从来都是认准了就不放手的人，对何丽是这样，对自己的理想也不例外。

    红楼每层七间房，现在已经租出去了两间，还有四间小的一间大的没有人过问。陈紫玥和王开奇一起去看了房子，红楼后面就是化工厂和军工厂家属区，两个厂都是效益很好的大厂，职工手里也比较宽裕。隔了一条街就是最繁华的北京路，位置是再好不过了，两人都很满意。只是房间稍显小了些，问过化工厂负责人，确定可以打通两间，最终定了三十平米的大间做大厅，隔壁十平米的小间作厨房。和化工厂负责人签了协议，付了一年的六百六十块，两人就开始张罗开店的事情。

    因为红楼原是办公楼，所以门是朝里开的，不仅要打通两间房子，还要把大门改朝外开。里里外外整修一遍，又要忙着定制菜单。

    在北方做火锅，就必须适合北方人的口味，虽然陈紫玥最拿手的是火锅，但考虑到具体情况，美味轩还是以北方菜系主打，不过火锅她也不愿意丢开，换了又换，调了又调，不知耗费了多少材料，才做出让王开奇满意的底料，

    要开店，首先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又要有自己的特色。陈紫玥拿手的是南方菜，辣子鸡、回锅rou这些，北方的特色菜跟着赵芳学了几道，但始终拿不上台面。好在卢倩跟着赵芳学的时间不长，手艺却还不错，能出来献技了。

    在木匠那订做了一个古风古味的牌子，美味轩三个字用楷体端端正正的写好，陈紫玥抬回来放店里，准备好桌椅板凳就等着开张。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交给工商局的申请一直没有动静，王开奇急了。他的身家可全压美味轩上了，审批一直不下来店就开不了，家里两张嘴等着吃饭，可不能这么一直有出无进。

    从古至今，中国人都有个特色，在饭桌上更好谈事。为了早点盖完那一百多个章，陈紫玥提议请工商局的人来美味轩吃一顿，送点纪念品什么的，也好让人家有点动力。王开奇当了多年国家干部，一直勤勤恳恳的工作，为人民服务的公仆角色还没转变过来，听到陈紫玥这么若无其事的说起送礼走后门，一时仍有些别扭。陈紫玥这时可顾不上他别扭不别扭了，再过十几二十年，请客送礼都算好的了，他总得慢慢适应过来。生拉硬拽的拖着他去工商局，客客气气的把主管审批那科的科长、科员全请了，约好第二天晚上在红楼大吃一顿。

    第二天天没亮，陈紫玥就拉上卢倩，又叫上何丽三人一起去菜场买菜。何丽和王开奇都辞职出来了，王开奇本来是让她在家歇着的，可看着王开奇和陈紫玥忙得脚不沾地，何丽也跟过来帮忙。王开奇见她忙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乐得让她来帮忙。再加上卢倩，陈紫玥和王开奇商量，给她俩按当时工厂里端铁饭碗的工资给，要知道那时候铁饭碗的工资还是挺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