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留下
瑾瑜回到自己屋里刚用了几块点心,吃了两盏茶便听到萧氏打发人过来喊她。 她如今住在锦绣阁的东厢,顺着抄手游廊便能直接走到萧氏所在的正房 锦绣阁是萧氏出嫁前的居所,萧老太太疼爱女儿,一直都没有舍得让别人住进去,平日里一直让邱嬷嬷打理照看着。 自从听说萧氏要回来,萧老太太又让人重新修缮了一番,比之前更加精巧大气, 院中植了各色的花卉,但因为此时是初春,还没有花团锦绣的场面,只院子的角落里种的菊花和海棠醉人的绽放,迎风俏立,明媚动人,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香。 瑾瑜深吸一口气,鼻端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她被这种安宁的气氛蛊惑了,嘴角轻轻的翘起,展开一个轻松的笑容。 进正屋的时候,萧氏已换下今日繁复的衣装,穿着日常的家居服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但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眼睛发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瑾瑜笑着出声唤道。 萧氏回过神,看清是瑾瑜,眼中立刻浮出了笑意,慈声道:“过来我这里。” 瑾瑜听话的走过去。 携瑾瑜坐在榻上,萧氏挺直了脊背,正色道:“我喊你来是有事要告知于你,” “娘,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其事。”瑾瑜笑吟吟的问道。 “我准备让你留在京中住上一段时日,”萧氏瞧了一眼瑾瑜变的惊讶和不安的面容,神情间也多了几丝慎重。“一来是昆州与京城离的远,我多年未能归家,趁此机会你替我在你外祖母身边尽尽孝道……” 瑾瑜对于母亲萧氏的话大吃了一惊,这时也胡乱点了点头。 萧氏慈爱地望着女儿渐渐长开的面容,虽比不上萧家的个位姐妹,却胜在肌肤欺霜赛雪:“你如今也大了,有些道理也需让你明白。你可曾耳闻怀安和建平两位公主?” 瑾瑜不知道萧氏的用意,心头浮起淡淡的疑惑,她虽觉有些奇怪,却也点了点头:“我听陶mama讲过。” 陶mama是瑾瑜的乳母,她是郡王府的世仆,母亲是服侍过她的曾祖母陶妃娘娘的,临终之前将她赐给了亲王,后来也跟着亲王来到青州的封地,所以陶mama在郡王府很是有些体面,这次来京城正赶上陶mama的丈夫病重,萧氏便做主给了恩典让她不必跟来,留在昆州照看丈夫。 “说来她们都算是你的亲长,论身份她们一个是咱们宣朝开国之君的嫡孙女,一个是当朝的大长公主。并且这一对姑侄都是皇后嫡出,天底下的女孩儿没有比她们出身再高贵的了。” 瑾瑜继续点了点头,她察言观色却仍旧不明白萧氏的主题是什么。 “可是你可还记得最后这金尊玉贵的两位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瑾瑜心里突的一跳,她心中隐约有些明了萧氏言及两位公主的良苦用心。 她低声道:“怀安公主下嫁楚国公嫡长子,但一生未有子嗣,与驸马感情颇为不睦,年未便郁郁而亡。后来是庶子承袭了楚国公的爵位。” “那建平大长公主呢?”萧氏循循善诱。 “建平……建平公主与嘉平公主都倾心于元武十七年的探花何之仪,但是一次嘉平公主出游被何之仪所救,成就一段佳话,二人成婚之时建平公主大闹婚礼,被成祖下令申饬,关进兴业寺。”瑾瑜嚅嚅道。 瑾瑜所言这些都是宫廷密闻,与民间传诵的版本都大相径庭。 在民间,楚国公对公主是情深意重,公主薨逝后也对其念念不忘,不肯再娶,还将庶子寄养在公主名下,使公主百年之后也有子孙供奉,香火永继,情圣的形象感天动地,赚取了不知多少怀春少女、闺中怨妇的热泪。 嘉平公主温俭恭顺,待人和善,与何之仪大人天定之和。建平公主是礼贤至孝,主动自请前去兴业寺为国祈福,孝心历来被人所称颂。 “一个抑郁成疾,盛年早逝,一个青灯古佛,终了一生,”萧氏的声音不急不徐,却自有一股发人深省的凛然,“然后再看看生下楚国公庶子的侍妾,公主在时她连个姨娘都不是,即使生了庶长子也是妾身不明,身份与怀安公主是何等的天差地远,云泥之别,但是楚国公在公主逝后一生未续弦,她生的儿子继承了爵位,她虽是侍妾之名,却有夫人之实。”
“再说嘉平公主,她虽也贵为金枝玉叶,但她生母只居嫔位,外祖家更是没有无权无势,但她却与何探花,在何之仪入内阁升任右丞相后也未曾纳过通房,夫贤子孝美满一生,而建平公主却在暮鼓晨钟里老死……” 萧氏的声音渐渐变低,但依旧清晰可闻,平淡的一字一句震动着瑾瑜的鼓膜,她脸上虽然还是维持着平日的温婉,但是眼角眉梢,却分明闪现过一丝明悟与恍然。 萧氏一直在观察瑾瑜的神色,此时不禁掠过些须满意,心下熨帖她心知女儿已想到要紧之处。 萧氏感慨:“怀安和建平两位公主都是在宫里面长大的,后gong的倾轧陷害历来都是数不胜数,两位公主却均被皇后保护的滴水不漏,只是没有想到爱之所以害之。致使她们都过早的陨落了。” 瑾瑜打量了萧氏一眼,看清了母亲眼中的伤感。 萧氏专注的看着她:“咱们家人口简单,也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你没有见识过妻妾之间的争斗可以有多么残酷,虽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才更是惊心。你外祖母家的情况你也明了了一些,你只需仔细看着,用心体会就好,别的不用掺和。” 瑾瑜坐在榻上听着萧氏的平稳的声音沉吟不语,心里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但是没有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很多事都要未雨绸缪,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不然临时抱佛脚,只会徒劳无功,瑜儿,”萧氏将瑾瑜揽进怀里,声音有些暗哑,“母亲也舍不得你离开身边,但如果你能从中历练出来,母亲就是再难过也是甘愿。” 瑾瑜心口软软和和,暖暖融融的。她知道母亲说这一番化的用意,她身份还比不得两位嫡出公主,公主挟着“圣眷”这个大杀器尚且如此,她又怎么可能避开这个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