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发难（一）
第二天早上起来，瑾瑜正常去春晖堂给萧老太太请安。 她仍是最早到的一个，萧老太太还未从梢间里出来，她今日穿了件棕灰色府绸压黑色缎边的圆领对襟衫，头上插着赤金点翠样式的发钗，听见动静，萧老太太望过来，看清是瑾瑜，她的眼底就闪过nongnong的笑意。 邱嬷嬷本站在一边笑着陪萧老太太说话，这时见了瑾瑜也向她福了一福，热情的招呼道：“县主来了！” 瑾瑜也笑着喊了声“邱嬷嬷”，然后笑容灿然的给萧老太太行礼。 萧老太太忙让她起来，又亲热的嗔怪道：“每次来的那么早，小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多睡一会！” “我想早点见到外祖母啊。”瑾瑜笑盈盈道。 萧老太太笑意更深，指着瑾瑜对邱嬷嬷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她这张小嘴啊越来越会说话。” 邱嬷嬷也点头，笑道：“县主心里觉得亲近您，自然说出来的话也让您爱听。” 瑾瑜走到萧老太太身边和邱嬷嬷一坐一右扶着萧老太太外正厅里走，嘴角弯弯：“邱嬷嬷不愧是外祖母身边的老人儿，这看人就是准。” 待坐好，又说笑了几句，别的人也都一一到了。 萧老太太笑呵呵地受了众人的礼。 在萧远杰跪在地上给萧老太太行礼问安的时候，萧老太太细看了他一眼，本笑意满满的脸上笑容有些淡了，反而添了几分担心：“杰哥儿这是怎么了，今天的脸色我怎瞧着有些苍白，可是身子不舒爽？” 萧远杰眸子里更暖了些，笑着解释道：“孙儿很好，只是昨个睡的晚了，脸色这才显得差些，祖母不必记挂。” “那就好，”萧老太太点头，“虽说学业要紧，但也不可只顾念书，忽视了自个儿的身子。” “是！”萧远杰恭谨应了。 萧老太太这才转开了眼，跟别人说起了话。 谁知没说几句，萧远杰咳咳咳的声音打断了厅中一片和睦的气氛。他虽已勉力压低了咳嗽的声音，但是连续咳嗽产生的动静还是让厅里的众人都听见了。 萧老太太停下问三太太的话，又转向萧远杰：“杰哥儿，你跟祖母说实话，身上可是不好？” 不待萧远杰回答，就淡淡地看了大太太一眼：“你可曾听说杰哥儿不舒服了？” 大太太目光闪烁，上前忙答道：“我并未听闻下人回报过此事。” 说完又看向萧远杰，似是含着些埋怨，语气却十足十的透露着关怀：“杰哥儿若是身子不适，就在你房里好好修养就是了，怎的还拖着病体来春晖堂请安，难不成你把老太太当成那等不近人情的人了？” 萧远杰动容的微微一笑：“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没甚要紧的，只稍微感到有些乏力罢了。” 说着又转向萧老太太：“就是怕惹得祖母挂心，才拦着并未禀告祖母，没想到我的身子不争气，倒是让您看到了。” 萧老太太面上十分关切：“怎的就病了，下人们是怎么伺候的，昨儿个还好好的一个人，今日就病成着副模样了？” 说着就沉下了脸，让邱嬷嬷传萧远杰的小厮进来问话。 萧远杰显得有些慌了神，开口想要阻止，却突然从喉咙里传来一阵干涩，嗓子一痒便拼命地咳嗽起来。 萧老太太看的一阵心疼，想也不想便让丫鬟给他端了杯茶，又令他坐在一旁，不要试图开口说话了。 不一会，萧远杰的小厮被带进来。 他还算懂规矩，从进门后就低着头，上前两步在堂前跪下：“小的南顺给老太太，县主和各位太太请安。” 萧老太太冷着脸，也没叫他起来，兀自皱着眉问他：“你可知你家爷病了。” 南顺抬眼看了下萧远杰，未待看清就听到萧老太太“恩？”的一声，他吓得赶紧叩头：“小的知道，小的要请大夫，但是三爷拦着不让，说是小病，忍忍就过去了，不值当因为他惊动府里的各位长辈。” “你也就听了？”萧老太太声音严厉，“你在你家三爷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难道还不知道病情岂是能拖延的，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你担当得起吗？” 停顿了一下，刻意放慢了语速：“莫不是因你这小厮伺候的不周到，才使得杰哥儿着了风寒，你为躲避惩罚，这才纵着哥儿不让家里人知晓？” 萧老太太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没有实质的重量，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南顺冷汗涔涔，顿时惊慌地连续叩头：“老太太明鉴，实在……实在是不关小的的事儿啊，不然小的就是万死也不敢隐瞒三爷的病情啊。” 这些日子倒春寒，呼吸之间觉得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里都冷飕飕的，南顺这会儿却与他生病的主子一般面带潮红，大颗大颗的冷汗不要钱似的连续不断地从他额头、鼻尖上冒出来，他擦拭也不敢擦拭一下，任由它们顺着脸颊到汇聚到下巴处，然后再由下巴滚落到膝下跪着的荷叶纹栽绒毯上，没入栽绒毯消失不见。 “哦……？”萧老太太面无表情，“那你的意思是杰哥儿生病还真是有缘由的喽？你倒是说说这次的事是谁的过错啊？” “南顺！”萧远杰喝道，又转头面朝萧老太太，“祖母，咳咳，这事本就是，咳，是孙儿自身的不是，与旁人，咳咳，与旁人没有什么瓜葛。”一句话说的萧远杰气喘吁吁。 萧老太太闻言柔声责备道：“快不要说话了，都咳成这个样子了还顾着别人，快别说了，不然祖母就立马让人送你回去。” 萧远杰咳着应了，不再说话了。 南顺的眼球飞速的转动，面色一白，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惊慌。 萧老太太看也不看他，道：“你若是不说，那也没有关系，杰哥儿生了病就当是你的过错，不过你要想清楚，以萧家的规矩要怎么处置，我想你是清楚的。” 最后一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南顺强忍着哆嗦的双手，眼睛里明暗不定，脸上尽是犹豫不决的表情。 “说不说？” “我，不，小的……”南顺的嘴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萧老太太不耐烦了，厉喝道。 南顺吓的直接趴跪在地上：“老太太，老太太您大人大量，小的……小的实在是不敢说啊。” 大太太不知为何太阳xue微微一跳，忽然生出了一份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打断堂前的对峙，上前道：“母亲，我看这事分明就是服侍杰哥儿的下人着了懒，不然天里变凉，别的几个孩子都没事，只有杰哥儿出了岔子，南顺不老实，这分明是他怕您责罚才临时想到借口企图拖延过去。” 萧老太太听大太太此言，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挑了挑眉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如此刁奴可就留不得了，”，头稍微偏了下吩咐，“邱嬷嬷，传我的话，把南顺和他老子，老子娘都赶不出府去，这样的下人我们萧家是用不起了。” 大太太面色一松。 “别，老太太，别……”南顺听老太太如此安排，脸上的血色褪尽，眼角暴红，“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求老太太饶恕小的一家三口。” “如果你所言属实的话，自然会饶恕你的罪过，你的家人自然也跟着没事了，”萧老太太目光一闪，“若是你有半句假话……” 南顺赶紧回话：“小的定会句句实言，不然就让小的下辈子沦为畜生道，做猪做狗！” “好了好了，”萧老太太摆摆手，阻止了他的指天发誓，“别说这些个有的没的了，只需老实道来杰哥儿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回老太太，这次我们爷受寒都是因为烧的银霜炭不够，房里太冷了。那普通的炭火烧出来一股子浓烟，屋里根本呆不得人。前些日子还能凑合些，夜里将所有的被子拿出来盖上也就是了，但谁成想遇到了倒春寒，外面一下子冷了不少，连带着三爷的屋子里也跟冰窖似的，”南顺头抵在毡毯上，“老太太，您想啊，我们爷呆在这种地方睡觉哪里能不受寒，不生病。” 窗外的光透过窗格清清浅浅落在厅中人身上，没有人说话。 “怎么会没有银霜炭烧，前半个月不是各院里刚分了炭例吗？”萧老太太打破安静，声音平淡的开口问道。 大太太在南顺刚开始说起银霜炭的时候就觉得炸雷在耳边轰响，每每想插嘴，都碍着萧老太太阴寒的目光不敢多言，这会听见她询问，利马解释：“是啊，母亲，我是亲眼确定各屋里的银霜炭份例的，哥儿姐儿都是一样的。” 南顺怕别人不信自己的话，连忙道：“小的也去问过怎么这次的炭例如此的少，管事的说老太太那里的银霜炭都要不够用了，哪里还有我们爷这等庶出的出来说话，有就不错了。”他不敢抬头看各人的反映，犹自接道，“还说府里的各位爷和姑娘都是一样的，人家都够用，偏我们来抱怨！” 想了想，又说道：“三爷的病哪里是昨个夜里才得的，都好几日了，只是今儿发作的厉害了，这才显出让您看见了。老太太明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若您不相信，小的愿当面与那些人当堂对峙！”说完伏趴在在绒毯上，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