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公子
这几日又不停的下雪了,院中的梅花被大雪覆盖的严严实实,洁白一片,不见一点本色。 屋子里倒是暖和,容夏一身洁白的绣银纹莲花窄袖襦裙,摘了外罩的银狐大氅,拢着手中的紫铜雕鹤暖炉,看起来倒也清闲,只是若她的眉间,却是微微蹙起。 素问看了看时辰,撇了撇嘴,“姑娘,这公子也太奇怪了,病没好的时候嚷嚷着要回京城,这身子好了又赖在这里不走了。”素问对这个让自家小姐劳累了三个月的翩翩公子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 容夏眉间微动,向院中望了去,东风舞醉,白影剑光,若不看那带着笑容而略显邪异的嘴角,倒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味道。 他是真的不急了,和刚醒来的情绪完全不同。狭长的桃花眼似乎总带着笑容,满目华贵中透出三分不羁。 可是京城那边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爹娘,祖父祖母还有jiejie全部音讯全无。 院中邵峻手中的剑倏忽加快,连成一片光影,震落树上的雪花,红梅乍现,俏立在寒风之中,簌簌。 “吱呀。”房门被推开,容夏披着翻毛银狐大氅,黑发如墨,在风中成网,眸色幽暗,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微发白。 “邵公子,可知道我大哥人在哪里?”容夏施了一礼,纤细却不孱弱,脊背挺得笔直,一身洁白与天地冰雪似乎融合成一体,在她之前,邵峻从来不知道会有人将素白的色儿穿的这样好看。 他不过多打量了几眼,就惹来素问的瞪眼儿。 邵峻笑笑,眉眼如水墨画般晕了开来,清中带着艳,愈加妖娆。素问下意识的挡了挡自家小姐,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的……那叫什么来着,倾国倾城? “薛兄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薛小姐有事不妨再等上一会儿,总不差这一时三刻的。” 容夏嘴唇抿的更紧了,她急,想直接到漕帮去,可想到薛长青特意告诉她这几日不要离开家里,却也不好就这么任性。 再等一会儿吧。容夏没有像平时一样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是转头进了东暖阁,这几日大哥回来都会到这边来探望一下邵峻的病情。刚刚容夏已经观察了许久,伤是痊愈了,也不用再服药,那也该把京城的事情拿出来说一说了吧。 大哥已经隐瞒了她好久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次日破晓,橙红色的暖阳破云而下,洁白的雪地上似乎铺满了一层碎金子,纯粹而唯美,似乎天地间再没有藏了一丝污,纳了一点垢。 可邵峻却没心思欣赏这种美丽,东暖阁一直是他住的地方。平日里容夏都是白日里过来施针,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可如今容夏却在屋里呆了一整夜,真真是苦了他,碍于男女之防不能进屋,生生在外面冻了一整夜。 他日里为了练剑,穿的薄,雪浸在他的皮肤上,真是刺骨的冷。 他越想越觉得这姑娘是故意的。 容夏就是故意的。她小口地啜着茶,安安静静地坐了一夜。 邵峻对京城的情况明明很了解,偏偏和大哥沆瀣一气。罔顾她施救之恩,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容夏看他身子完全恢复了,便毫无愧疚地冻了他一整夜。 不过冻了这一夜,反倒去了那几分仙气,把他拉回了凡俗尘世来。 “小姐,天已经亮了,要不要唤邵公子进来,身体毕竟才刚恢复,若是又病了,劳累的还是小姐。”说话的是灵枢,容夏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最是周到沉稳。 没等容夏说话,透过雕刻着菱格的玻璃窗便看到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大少爷回来了。”素问眼尖,急忙开了门,放两人进来。” 薛长青情绪不太好,都没注意到邵峻是和他一起进屋的,但看到容夏在这里,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 “大哥,我要去京城。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了,我一定要亲眼看他们平安才行。” 容夏连个弯也不绕,祖父,爹娘和jiejie已经快半年没有消息了。她真的,真的已经忍的够久了。
薛长青愣了愣,邵峻倒是笑了,冻了一整夜竟然也没把他的脸冻僵,笑起来唇角勾起,依旧如梅蕊初绽,溢了满室颜色。 “薛小姐,如今天寒地冻的,水路不通,若走陆路,不说越是往北,越是天冷地滑,单是各城池的晨夜宵禁,就足以让路上的行程拖长两三倍。不若再等上个把月,等开春水路畅通,再行船北上,入河北境,再西行,说不定到京的时间比你现在行陆路还要快上三分。” 容夏沉思了一会儿,虽然没有切实比较过,但洛阳水路畅通,十二道水运通往大江南北,细想来却也如同邵峻所说,也怪不得他不着急回京了。 想明白后,容夏便点头答应了,从头至尾,薛长青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直到容夏回去休息,邵峻还嗤嗤笑薛长青拿自家小妹完全没辙的怂样,薛长青也头痛,可自打容夏住进来,薛凝萱就把她放在手心里捧着,出嫁后对容夏更是各种放心不下,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如此。 “长青,你可用的时间不多了。”笑完了,邵峻正色起来,桃花眼蕴寒光,添了七分凌厉。 薛长青眉间川纹更深,一想到若是容夏得知了京城那边的真实状况,他就头皮发麻。 “长青,元平候夫人那边也要用人……”邵峻话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绝对不行,容夏从未经历过那些阴谋诡计,决不能让她搀和进来,否则若我一个闪神,我怕她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天下最繁华莫过于皇城,繁华之后所隐藏暗涌风波又逃脱了多少人的眼,入了多少人的心。 薛长青想尽力保护住他的meimei们,无论是已经陷入此中的薛凝萱,还是就在身边的容夏和灵萱。他都要尽全力。 雪停了,天已大亮,只是依旧阴着,从西北吹来的风,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