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二十一 我看着凤乐,嘴角勾起,笑带讽刺。 他脸无论多少年,看起来都一个样儿,一本正经,正气凛然,真是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浑身上下寻不出一点缺点。 有时候我也佩服他,一个人虚伪一时不难,做一辈子伪君子却不容易。可他没那么高尚,心里藏着污秽。 我小时候,却对他很着迷,他虽然跟木头一样没趣,可就那么站着,身上就带一股子特别的味道,有一种想叫人亲近的魅力。 我从小也没有什么朋友,大姐比我大好几岁,而小娴又很小,玩不到一块儿。我性格不好,人很任性,别人要不顺着我,我会发脾气,可要是顺着我,我又觉得没味道。 凤乐对着我时候,很少说话,可因为他脸总带着笑,所以并不显得闷。他身上有点沉沉的味道,有点像父亲,又有点像大哥,我喜欢他那种因为年纪比我大所带的成熟。 我什么话都跟他说,高兴的或者不开心的。跟他说我很喜欢箫庭,可箫庭老困在皇宫里,我很少见到他。他将我抱在膝盖头,摸着我的头发。 他做梦都想成为一个英雄,被别人尊敬景仰,就算出身不好,可也不会露出忿忿的表情。凤乐很聪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他会一步步的,不动声色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在小时候,很认真想过长大后要不要嫁给他,比较之下,我还是喜欢箫庭的,而且他那么想当英雄,我可不想做英雄的妻子。 我要以后的丈夫最宠我最关心我,我是他心目中第一位,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天下什么权势什么百姓,我都不希望那些排在我面前。那是我十岁时候的想法。 可那些孩子气的胡思乱想,如今想起来真的很可笑。 看着眼前的凤乐,我皱着眉头,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了,而他还是个很年轻很有活力的的男人。这么单独相处,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怪异。 我想着很多年后,他会那么不动声色侮辱那个在冷宫里的我,他与我在漫长岁月里的敌对和折磨,就很难被他脸上的温和与关心所感动。 我转身欲走,凤乐在背后唤住我:“花间--” 若负气离开,未免略显心虚。我转过身,淡淡说:“有事吗?” “听说你与五皇子被箫皇赐婚?” 我听出他话里惆怅急切,未免不解:“是又如何?” “那你,你不是喜欢箫庭吗?” 他慢腾腾的话里带着自以为是的担心,叫我十分不快。 “是又如何?”我走到他面前,脸与他靠得近,他喜欢扮演正义光明的角色,那我就该演着有心计的坏女人。 我嫣然一笑:“我告诉你,就连你的主子三皇子,那也是喜欢我的。”接着转身便走。 他用沉郁的声音念着台词:“花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心里暗骂:“虚伪!” 如今的凤乐,已经得到定云侯的赏识,正是他平步青云的开始。定云侯是三皇子箫绪慈最有力的支持者,而凤乐就如许多投靠三皇子一脉的人一样,等着箫绪慈能登上大位。 我发间微微一动,颤了颤,头上似乎一动,忍不住一摸,那发上竟然被插了一朵开得正娇艳的花儿。 摘下花儿,我怒气冲冲望着凤乐,同时心里也有几分古怪。凤乐并不大像会开这样玩笑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我捏着花质问。 他无奈笑了笑,好像因为小孩子恶作剧而无奈的大人,我只觉得什么被他弄颠倒了,心中无端升起怒火。 我将那花扔在地上,当着他面用脚狠狠踩了两下,听着凤乐感慨:“可惜了!”我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有些幼稚,我如何会做出如此无聊的举动? 可看到凤乐温沉沉很淡定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撕碎他面上虚伪的面具,想要看到他惊慌的模样。 我欲回房中,走到半途,眼前黑影一闪,红枭竟现身我面前。 见着他,我内心惊疑不定,他与小娴之事被我撞破,去而复还,未必不是动着杀我灭口的念头。 心中虽然有一丝慌乱,面上却不露声色。我静静瞧着他,红枭却伏地上道:“主人想见二姑娘。” 他口中的主人自然是指箫庭,他见我又做什么?我心中一酸,点了点头,悄悄随他出去。 上马车时候,红枭低声道:“我对小娴真心实意,还请二姑娘成全。”他这个时候,倒是客气起来,没了方才嚣张气焰。 我点点头,心中却是一惊,暗想自己竟不曾想到红枭或许是虚言欺骗,诱我出去。许是他一提箫庭,我整颗心都乱了。 夜凉如水,夜风里滑着胭脂的香气,红袖招处,笙歌阵阵,我所到之处,竟然是花街柳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取面纱罩于脸上,到了雅室,房间推开,nongnong酒气扑面而来,我眉头皱起,好在房间里只有箫庭一人,并没有这花街流莺相伴陪酒。 走到他身边,箫庭迷糊的看着我,颤颤站起来,将我抱住:“花间,你总算来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再一巴掌打过去。 他只笑了笑,好像傲气都被我打散了,竟然一点也不计较。这种失态的模样,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记忆中的箫庭,那是极自傲的,无论脸上笑得多开心,内心之中,断不会允许别人丝毫的冒犯。那份自傲过分得有些扭曲了,软弱得好像自卑。而箫庭又从不愿意露出脆弱敏感的模样,一边忍受压迫,一边要自己露出开心或者淡然的样子。 而如今他的模样,在别人眼里或许不觉,可我只知他快崩溃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我心里恨恨的好不平,我愤怒的时候,他却如此,好像故意露出来,最后我不得不迁就他,让那些不满不平都压下来,最后心疼他怜悯他。 这种气闷的感觉堵在我心口,让我发作不得,虽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还是留了下来,用手轻轻磨蹭他的脸。
我还是喜欢他,心疼他的。那种喜欢与心疼不是一点点,就算有讨厌他恨他的地方,也根本不能和喜欢相比。 何况箫庭并不是那种随时要人安慰的男人,而是常将伤口藏在心底下,谁也不许碰的男人。 他靠得我很近,能闻到他身上nongnong酒气,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那俊美的脸蛋,更变得红红的。他向来好仪容,样子修饰整洁,打扮得潇洒漂亮,这样颓废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 我扶他在椅子上坐着,也不知如何是好。最想做的,是用女人的柔情将他抚慰。可他不止需要这些,那张颓废的脸上,带着nongnong的矛盾。 毕竟,我也不是十八岁的风雅花间了。男人的野心,是带到骨子里的。我也不知道今夜为何箫庭会如此颓废,难道因为我与箫秋林的定亲?可这又有几分可能?我想着他前世对我无情,对于在他心中地位,实在没有一丝把握。 或许,我到底被他伤了心,虽然还爱着他,终究不敢有太多幻想。我对着他,就变得矛盾,浑然不似自己了。 箫庭是个不服输的人,就算用温柔将他沉溺,他也只会痛苦纠结,那温柔于他只如鸦片,不过饮鸩止渴。 在他露出最脆弱的伤痛时候,他不需要别人抱着他,告诉他就算一无所有,你还有我。箫庭不是拥有一个人就会满足的人,尤其这个时候的他,需要有一个人告诉他以后可以得到更多,他才会真正有活力的动着。 他需要的是振作。 我用一辈子来观察他,了解他,明白他。而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充满柔情,弯下身,轻轻的吻着他的嘴唇。 可如今,我并不知道箫庭为什么这么颓废。 两唇相贴,箫庭小心翼翼的回应,没有了猎场的掠夺。我稍微用点力,压着他的嘴唇,鼓励着他。他在我的亲吻中,慢慢的开始回复了信心,开始想要多一点。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我感觉他想要深入一些,立刻移开了。 我站着看着他,箫庭抬头望着我。他坐在椅子上,自然显得比我要矮些。这种差距,看起来他就比较弱势了。 箫庭的样子看起来要冷静许多了,他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头发散乱在额上,不过虽然不修边幅,样子看上去却有种异样的俊美。喝过酒后,他的嘴唇有着深红颜色,皮肤比平时看起来要白一些。 在我的注视下,他开始觉得不自在了,手伸在半途,又垂了下来。他想要整理下仪容,可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伸手为箫庭整整衣领,又从怀里取了一把梳子,拔下他头上束发的钗子,解开箫庭的发带,为他梳着头发,用梳上淡淡的檀木香气,驱散了他发间的酒气。 绣着桃花的手帕沾水擦着他的脸蛋,让他觉得清醒些,这一番打理,箫庭模样就没那么颓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