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恕人难
“让大伯母cao心了。”兰初雪这才看清周氏，荣长脸，柳叶眉，眉眼与兰枫有五分相似，颦笑间风韵十足，看得出年轻时极是美貌。 周氏用绣帕拭了拭眼角，慈爱地笑着，“便是大好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得仔细将养着，生冷不能吃，闲气不要呕，等过得两三年，病气去完，才可松懈一些。是了，上次送回来的两株十年山参用着可好？” 兰初雪诧异地抬眼，她没想到大房曾给她送过山参。 钱氏也没想到周氏会这时提起山参的事情，抢在兰初雪开口前道：“瞧我这记性！大嫂，我这一段日子瞎忙，竟忘了将山参给初雪送到庄子上去。” 兰初雪默然不语，这样拙劣的借口，亏钱氏想得出，忘了，别人会信么？ 周氏柳叶眉微颦，“这都怪我，甩手就去了顺庆，将偌大的摊子都丢给二弟妹，害得二弟妹cao心受累。不过，那两株山参十分难得，是老爷听闻初雪病重，为了替初雪调理身子，专门托人从京城买的……”朝冷mama使了个眼色，冷mama当着人开箱取了一只缎面盒子出来，周氏接过，递向兰初雪，“听说你痊愈，你大伯父还当是山参的效用，连忙又托人从京城买了两株。拿着吧。” 兰初雪略觉惊讶，伸手接过，诚心道了谢。 钱氏笑容僵滞，她才说忘了将山参给病秧子送去，周氏就又拿了两株出来，是什么意思？打她脸么？ 见钱氏脸色不好看，二姑娘兰初雨赶紧握住了钱氏的手，钱氏深吸一口气，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饶是如此，周氏还是瞧见了，她盯着铜镜，催冷mama上茶。 恰时门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咦，人都到齐了。” 兰初雪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着葱绿茧绸衣裙的少女步子轻快地走进来，少女容貌酷似周氏，她猜到来的是四姑娘兰初冰。兰四与二房的三姑娘兰初霜只差两月，比她小三岁，今年只有十岁，两年前周氏去顺庆时，也将兰四一同带去了。在原主记忆里，兰四只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但此时一见，才知兰四身材已经长开，脱了婴儿肥，瞧着娉婷婀娜，比同岁的兰三高出整整一头。 钱氏看见高挑明艳的兰四，再看身材越发圆润的两个女儿，眼神黯了黯。兰二、兰三眼底亦是不约而同露出羡慕之色。 兰四笑吟吟地将所有人都叫了一遍，走到兰初雪跟前，拉起兰初雪的手，嘻嘻笑道：“大jiejie没想过我吧？方才进家门的时候，二jiejie和三jiejie都来接我了，就独独不见大jiejie身影，害得我好伤心。”说着，嘟起嘴，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兰初雪不由笑了笑，“我住得远，自然来的迟些。” 兰四还要再说，周氏却瞪了她一眼，笑着对兰初雪道：“初雪，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被我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说笑着，有仆妇来说，午宴摆好了，请他们去坐席。午宴摆在水榭，这时虽对女子不甚严苛，但也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因此在水榭设了两桌，男女各坐一桌。 午宴后，一行人换到赏春院吃茶，茶方摆上，兰锦程就道：“初雪，你随我来一下。”起身往外走。 兰初雪不觉意外，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她亦起身，随兰锦程往外走，出门时，看了眼钱氏，只见钱氏脸色青白，手指不停的绞帕子。 陆mama欲跟上，却被一旁的冷mama拉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赏春院的书房，兰锦程在临窗的书案前坐下，看了眼沉默的兰初雪，指着一旁的锦杌，“你也坐下。” 兰初雪依言坐下，垂目盯着脚下青砖地面，等了许久，不曾听见兰锦程出声，她略抬了抬头，却见兰锦程正提笔疾书。 “过来替我磨墨。”兰锦程没有抬头。 兰初雪走过去，默然捡起刻有梅花的墨锭，舀一勺清水，转动手腕，看着端砚里的清水变黑，变浓。 兰锦程不先开口，她自不会主动说话。 直到她觉的手腕酸痛，兰锦程才将笔搁在笔架上，“你可觉得自己委屈？” 兰初雪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便不好接话。 兰锦程捻须，看向兰初雪，目光灼灼，许久方才露了笑意，“心里无怨无憎，很好。” 兰初雪有些明白，兰锦程大约指的是二房夫妻苛待她的事情。 “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废弃的庄子上到底不便，回去后，让人将东西整理整理，我明日让人去接你。”兰锦程道。 搬回来住？兰初雪本以为兰锦程叫她来，是为了斥责她替侯家画绣稿，或是指责她不该参加巧手赛，却没想到是想叫她搬回老宅。她迅速抬头，“我不想搬回来。”因太突然，她语气有些急躁。 兰锦程皱了皱眉，依旧和颜悦色地道：“为何不想搬回来？” “大伯父想来已经听说，我拜了洪师傅为师，每隔三日就要去一趟德春绣庄，住在庄子上，我进出方便得多。”迎着那迫人的目光，兰初雪这一次没有避开，只放缓了语气，“还有，庄子上清净，于我每日刺绣有益。” “我可有说过不让你出门？”兰锦程道，“君子无信不立，你既答应了替德春绣庄画绣稿，我虽觉的不妥，但也不会阻止你，令你成为不守信义之人。至于你拜洪师傅为师的事情，洪师傅是德高望重之人，你能拜他为师，是你的福分，我更没有理由拦着你。” 兰初雪一时语塞，她最顾忌的，其实是钱氏，不想与钱氏同居一处，但这个理由却不能当着兰锦程说。 见兰初雪抿着唇，紧绷的脸上尽是坚持，兰锦程又皱了皱眉，“你大伯母这一次回来，会留在锦州府，不再随我去任上。” “谢大伯父……”兰初雪一句话未完，兰锦程已经摆手阻止，“明日我让你二伯父和二伯母去接你。” 兰初雪露出讶色，让二房夫妻接她，等于是让二房夫妻跟她道歉。 兰锦程一席话，处处替她着想，她又该以什么理由拒绝搬回老宅？ “去吧。”兰锦程垂下眼睑，不再看兰初雪，兰初雪犹豫了片刻，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兰锦程的声音，“施恩易，恕人难，过往的事情总放在心上，累人累己。” 兰初雪脚下一顿，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