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星辰夜风深宫催老
康熙痛失爱子,亦是极为伤心。在那么多的儿子中,他最爱胤祚,若不是先立了胤礽为太子,他一定会考虑要不要里胤祚为太子。 莫不是太爱胤祚了,所以折了胤祚的寿?宫里的人见朕如此爱他,想必有不少眼红妒忌的。康熙心想着,手紧紧地握成拳。 乌雅氏几次哭晕了过去,孝惠和康熙劝了很久,她才会永和宫休息了。康熙见乌雅氏睡下,又嘱咐夕颜和小安子好生照顾着,才离开了永和宫。 此时已经是夜晚,月亮挂在天边,洒下一片清冷的光。一日之内,康熙失去了纳兰性德,又失去了六阿哥胤祚,接连的两个打击,让他有些迷糊了。但康熙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在清凉的月色下,他带着一群太监宫女,来到了景仁宫。 荣妃马佳氏迎了出来。康熙低着头,自顾自进了殿。马佳氏让宫女去倒茶,又问康熙有没有用过晚膳。 “你别忙了。朕过来,是有事问你。”康熙皱着眉说道。 马佳氏已经听人说过,章佳氏送给自己的丝帕在六阿哥的尸体旁边被找到了,她知道康熙这次来必定是为了这个,于是微微笑了笑,说道:“皇上请说吧。” “今儿个下午,你可去过永和宫?”康熙问道。 “去过。今儿个我与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还有章佳氏,带着小阿哥小格格们在永和宫说笑来着。但突然传进消息说纳兰性德去了,于是我们便散了,各自回宫。”马佳氏说道。 “你回宫后,没有去别的地方?”康熙问道。 马佳氏回答道:“臣妾去瞧了瞧三阿哥,然后便回景仁宫来了,再也没有出过景仁宫。” “那为何章佳氏送给你的丝帕,会在永和宫的炕上出现?”康熙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回皇上的话。”马佳氏见康熙问得严厉,便跪下回话道,“这丝帕确实是章佳氏送与臣妾了。但臣妾一时不留心,便把丝帕的事儿忘了。想必是臣妾把丝帕落在哪儿了。” “朕不过是问一问。你不必这么紧张。”康熙扶起马佳氏,说道。 “皇上,六阿哥没了,臣妾也非常伤心。臣妾已经失去了四个儿子,知道丧子之痛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痛苦。”马佳氏低着头说道。 “钮钴禄氏,是你下的毒吧?”康熙问道。 马佳氏猛的抬起头来,见康熙阴着脸,并不朝她看。“皇上……这件事……请您听臣妾的解释……” “是,还是不是。朕只要你一句实话。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朕不会罚你的。” “我是曾向大行皇后下过毒,可是……” 康熙不等马佳氏说完,冷笑了一声,说了句:“朕走了。以后再来看你。”说罢,背着手离开了景仁宫。 马佳氏看着康熙离去的背影,心中无限凄凉。此时月香沏上茶来,发现康熙已经走了。她看见马佳氏那副模样,也感到心酸。 康熙在夜色中走了一会儿,他觉得心里凉透了。抬头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月亮,他觉得乏了。 慈宁宫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太皇太后孝庄已经卧床很久了。康熙走进去,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们见皇帝来了,纷纷都跪了。康熙走进孝庄的寝殿,见胤礽跪在孝庄的病榻旁,正在给孝庄喂药。 胤礽见康熙进来了,便放下手中的药碗,给康熙请安。 康熙坐在孝庄的床边,看孝庄满是皱纹的脸泛着青气,他心知孝庄的病不好了,但还是笑着说道:“老祖宗的气色好了许多,想必是快要痊愈了。” 孝庄笑了笑,说道:“我这病,我自个儿心里明白。”她用手指了指胤礽,说道:“太子是个好孩子。” 康熙看了胤礽一眼。胤礽皮肤白白的,略有些发胖,一副温柔仁善的模样。“你先回去吧。”康熙说道。 胤礽向孝庄和康熙行了礼,告退了。 “祚儿的事,我知道你很难过。”孝庄见胤礽走了,便开口说道,“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事儿我都见过了。这件事,你若要查,私下里查吧。不要太动干戈。那些个妃嫔们,个个都有势力在背后撑腰,你需得考虑周全。” “是。孙儿记住了。”康熙说道,“老祖宗不要费心了。孙儿会好好处理的。” “有时候不处理,便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孝庄说道,“你不用亲自出面,那些妃嫔们会你争我斗的,把人给咬出来的。” 康熙无言。慈宁宫里安安静静的,药香弥漫。孝庄笑着,拍了拍康熙的手背。康熙觉得孝庄真的是老了,布满皱纹,长满老年斑。但就在这样衰老的孝庄身边,康熙觉得安全,只要有孝庄在身边,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乌雅氏睡了一夜,梦里梦见的全是胤祚。夕颜守在她的身边,见她睡着了还不住地流泪,也替她难过。睡了一夜,乌雅氏只是觉得累。第二日醒过来,依旧似昨日一般。她见夕颜靠着床柱,闭着眼睛,似是睡熟了一般。她轻轻地坐了起来,卫微立刻便醒了。 “我把你吵醒了吧。”乌雅氏说道,“你累了一夜了,回去睡吧。” “我没有关系。倒是您,您还好吧。”卫微揉着眼睛说道。 乌雅氏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好多了。” 夕颜顿了顿,说道:“按理说,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安慰您才是,不该说别样的话。但是,我怕您伤心过度,做错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儿,所以我不得不提醒您。” “我知道。你是想说昨天我指证马佳氏的事儿。对吗?”乌雅氏说的。 “是。您这次太浮了些,事情还没有查个水落石出,您这样妄下结论,若是冤枉了别人,就不好了。”夕颜说道。 乌雅氏说道:“我已经知道错了。昨日迷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会儿,我去向皇上请罪,也去向荣妃请罪。” “您觉得……这事儿会是谁干的?”夕颜问道。 “我不知道……我如今脑子里乱乱的,理不出头绪来……”乌雅氏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皇贵妃佟佳氏素日与我不合,她是有可能会下毒手的,但她已经有了我的禛儿,理应不会再来逼迫我。宜妃郭络罗氏,她不想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如今她自己也有两个儿子,根本不需要来害我的祚儿。惠妃纳兰氏看似粗俗,其实是个有心计的,那****怀着禛儿的时候,她就装着摔跤,把我推到在地,纳兰氏是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儿的。荣妃马佳氏,有证据指向她,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她也曾干过毒害别人的事儿,所以她也有嫌疑。还有,卫微。”
夕颜听到卫微的名字,心想这个主子终于开窍了。“您终于发现卫微有二心了?我说了这么多次,您只是不听。” “我又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乌雅氏说道,“只是我一直都不表露出来罢了。她是与我一起进宫的好姐妹,我原想诚心诚意地待她,但渐渐地发现,她似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单纯。在我们永和宫,我使你和小安子最多,一般也不会唤她做什么事。一方面是把她当姐妹,想让她清闲一点,一方面是觉得她似乎不那么忠心,不把太多的事儿让她知道。她被皇上临幸,太皇太后要留她在慈宁宫,我出面要了她回来,一方面是担心她留在慈宁宫被人利用,不但她自己受苦,还有可能会连累到我,另一方面则是她在永和宫,我可以知道她做什么,小心提防着。派了宫女去照顾她,其实也是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可惜您这个眼线,是个两面派。”夕颜说道,“她在您的面前汇报卫微做的事儿,在卫微面前,又帮着卫微。” “她不是两面派。”乌雅氏冷笑道,“她是三面派。皇贵妃娘娘送来的几个宫女太监,全都是她派来的细作。我打发一个细作去卫微那儿,也少了身边的一双眼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总是替我盯着卫微,我又何尝不是?南巡的时候带着她,也是怕我们不在宫里,她又弄些花样出来,才把她带了去,放在身边才安心。我不开销她,并不是我不知道她所做的事儿,而是我没有证据。若是平白无故的,不但不服众,还让她抓到把柄来反咬我一口,我自己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夕颜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您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在宫里生存,必须得装个好人。纳兰氏她们就吃亏在太坏,失了人心。我出生卑微,又没有家族给我做后盾,不得不靠自己的。就算是害死了别人,也得让别人以为我是好人。”乌雅氏说道,“可是我到底是个蠢人,无法算得周全,所以把祚儿赔了进去。时下的证据虽然指向马佳氏,亦有可能是别人栽赃的。虽说卫微曾经单独守着祚儿,但她真的会铤而走险,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干这事?只有她一个人在殿内,她必然也是有嫌疑的了,聪明人会想方法给自己开脱,而不是给自己揽祸。” “那我们要怎么做?该怎么查出凶手呢?”夕颜问道。 “我如今是没有力气去追查凶手了。”乌雅氏说道,“我累的很,什么都不想管了。就算查出凶手又如何?祚儿也不会回来了……”两行泪水从她的眼角划落。 “娘娘……”夕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最不会安慰人的。 “夕颜,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在这个宫里,也算是老人了。”乌雅氏淡淡地说道,“当妃子的过了二十五岁,便是人老珠黄,要让位于年轻人的……我想,我也没有机会给皇上再生孩子了……” “您别这么想。宫里那么多妃嫔,皇上是最爱您的。这一点,您也明白啊。”夕颜说道。 “我明白,又有何用?他爱我,又有何用?老了,就是老了。”乌雅氏苦笑道,“我进宫,已经八年了。八年,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几世。我累极了,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