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赌
手有些抖,几乎握不住剑,李好看站在擂台上,茫然四望,偌大会场上隐约有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他突然有些后悔来参加龙门剑斗。 俗话都说得好,没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他还是拎不清自己斤两,跑到这英才荟萃的龙门剑斗来自取其辱。 要是自己在第一轮考核便被刷下去也就罢了,可也不知是不是那姓啥连自个都不太清楚的十八代祖宗显灵,竟让自己磕磕绊绊闯过重重考核,踩了狗屎运踏上这擂台。 “虽说早就有第一场便落败的心理准备,可这也输得太惨了吧。”李好看心中念叨,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站在龙门剑斗最终擂台上的三十二人里虽有实力高低,可绝不至于像李好看这般差距悬殊,仅是开窍五境。 李好看心中感慨之际,对手倒是极有风度的持剑而立,没有乘胜追击,换句话说以对方的身份还不至于对一位无名小卒那般咄咄逼人。 太白剑宗年轻第一人,掌门嫡传,据闻更被授予一式“太素”剑法,若无意外日后的点武榜天甲上必有其一席之位。 “同是姓李,咋差距如此之大呢。” 暗暗发了几句毫无意义的牢sao,李好看吸了口气,挽了朵剑花,衣摆朝后一甩,朝李解元摆了副“请”的架势。 显然这货寻思着便是输,也得输得好看些。 他那风度翩翩(自以为)的把式尚未摆完,李解元便步伐微挪,身随剑动,刺向自己咽喉处。 李好看瞳孔收缩,急急忙忙持剑上撩去,意图招架住此记杀招,可孰料对方却虚晃一剑,剑锋回转倒拎长剑以柄把点向心口。 对方虽已手下留情,可这份力道仍非自身能够抵抗,他“蹬蹬蹬”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 内息略微有些紊乱,但没受什么外伤,李好看才想重振旗鼓使出自己最为得意的剑招力挽狂澜时,他忽然看见李解元微微欠身,拢袖一拱手。 “李兄承让了。” 李好看微微愣神,脚方才抬起,似有无形剑气从自己体内喷涌而出,将自己戳得千疮百孔,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失去重心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在擂台上。 可等他缓过神后,抚便全身,身体完好,不见伤痕,仿佛刚才剑气喷薄的一幕皆是黄粱一梦。 “胜者太白剑宗李解元。” 看着尘埃已定,裁判面无表情宣布了结果,他望着这一幕,嘴唇翕动似想说些什么,期间无论是那冷面裁判亦或是李解元都不曾看他一眼。 步伐有些踉跄地走下擂台,在旁人看来恐怕是极为丢脸,但更有可能没有人会多在意自己这小丑,思及此处,他洒然一笑,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少侠重新来过。”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李好看瞟了一眼,只见谢流风吊儿郎当说道,话虽如此,其眼中倒还透露着关切之意。 李好看眉头一挑,道:“你李大哥何许人也?这小小挫折岂能让我有所触动,待我汲取此次失败经验,闭关几日,便能把这姓李的娘娘腔打得屁滚尿流!” 说这话时,他大抵连自己都不信。 “还有你小子不是说不来么,这么又来了?” 听他口气如往常一般透着不正经,谢流风心情稍安,故作嘲讽道:“还不是本少担心你输后,一时想不开弄出人命来,你要是在我家上吊自挂东南枝,且不说晦气,还得惹我们招六扇门盘问。” 李好看吹着口哨,眼神飘忽,大有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阵势,可其目光却是牢牢固定在擂台之上。 擂台上此时已站有一人,道冠束发,衣袂飘飘,据闻乃是正道六玄之一的太玄宫中嫡传弟子,更于天骄榜上有名,名声仅次于杜天寒、江黎二人。 另一人此时正不疾不徐踩着台阶满满走上擂台,黑衣,黑发,头戴斗笠,望不清面容,手中提着一把古朴无奇的带鞘长剑。 那太玄宫弟子笑容温和,拱手作揖,示意其先行出手,谁料那黑衣人却恍若未闻,目光平静。 他敛去笑意,神情渐冷,长剑出鞘,只见其两指并拢恰了个剑诀,随着一声冷哼,剑随心动,煌煌剑芒斩出。 嗡—— 一声细微剑鸣陡然响起,若非耳识出众之辈,几乎难以听闻,众人凝神望向擂台,只见那柄蕴着强悍威势的长剑离那黑衣人眉心仅有半寸间距,颤鸣不止,随后在那太玄宫弟子眼皮子底下蓦地出现一道细痕,顷刻断作两截。 纵使没有斩中,几若实质的剑气仍将他斗笠一分为二,长发披肩,露出他那冷峻秀气的脸孔。 “我姓白,名毓秀。” 在旁观众人颇为错愕的注视下,年轻人不紧不慢咬字清晰的向众人道出自己那略显女性化的姓名,随后一顿,望着评委席上书写某人大名唯一空着的位置,语调平淡,却带着股仿佛天经地义的理所当然道: “将成为此次龙门剑斗剑魁。” 此语一出,非但一干观赛的众人感到震惊,便连坐在评委席上的几名大宗师都略感诧异。 此次剑魁之位虽已归夏某人所有,可历代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若能在龙门剑斗力压群英夺得龙首,便可向剑魁发起挑战,嬴者自然便是当之无愧的剑魁。 “我等你。” 略显轻佻的男声从上方传来,声音不大却是响彻在龙门剑府每个角落,只见那本是空无一人的评委席上突地出现道身影,着白衫,披青袍,挎刀配剑。 白毓秀深深望了眼两脚搁在评委席上浑无半点“剑魁”自觉的夏某人,抿了抿嘴,转身大步走下擂台,下边围观众人皆是极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这才是真正的剑客风范!姓李的你看见没,此次龙门剑斗果真是卧虎藏龙,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狗屎运走到了擂台之上,也会一败涂地!不过要是输给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太丢脸,姓李的你说是吧?姓李……” 谢流风回想着方才那幕,不禁热血沸腾心生向往,仿佛自己也成为了那剑未出鞘便大败敌手的剑侠,可待他滔滔不绝说完,正想询问身边友人意见时,却早已不见其身影。 “夏小友你可是来迟了啊。” 才刚落座,姚长空便开口,夏云升瞟了一眼,打了个哈哈,“诸事繁忙,耽搁了些许事情,不过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晚来怎么能正好看到这处好戏呢。” “我观那白毓秀内通外彻,应是已臻虚融之境,以如此境界外加那让人叹为观止的剑术,若无特殊情况,夺得龙首应当不是难事,夏小弟你可得小心咯。” 有“生死剑”之称的孙晓笑眯眯着调侃说道,他常年身着一袭白衣,却是黑面黑须,生得极为威严肃穆,可性情放在普遍心高气傲的一帮子宗师里头却是少见得平和,极好相处。 “孙先生你这话可说早了点,且不说那姓白的娘们儿打不打得过我,要想获得挑战我的机会,夺得龙首我瞧都挺悬。” 约莫是他平素便常给人思维跳脱的印象,他话语中的某个病句竟没人指出。 “哦?那不知夏小友认为此次龙首会花落谁家。”天山剑阁扛把子素有“灵虚”之称的何未明不禁好奇道。 “李淳罡。” 夏云升从嘴里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来,纵使以这些宗师的武道境界都有那么一刹那怀疑是否是自己耳朵出现问题,随后确信非是自身问题,而是眼前这数十载才出一个的剑魁脑子有问题。 “原来如此。” 自落座起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叶歌若不曾反驳,观其神态,竟隐隐赞同夏某人的说法。
“叶庄主何出此言,莫非是?原来如此,老夫也懂了。”姚长空神情惊异,稍作思忖,随即恍然大悟,“若当真如此,那这届龙门剑斗的龙首本该是他的。” “只可惜,观他方才所施的剑法胡里花俏,应是明珠蒙尘,若能得名师指导,日后成就恐怕不下在座诸位。” 听完此番话,多数人仍是满脸困惑,唯有少数几位则露出了恍然神色。 “据我所知,就在‘剑魁’出世之际,也就是剑化天河之时,恰好在同一刻,正在进行龙门剑斗的考核。”正当一干人在这打哑谜的功夫,何未明却突然说了一个好似完全不相干的事。 说至此处,何未明噙着笑意望了眼夏某人,须知便是因为这货,才使那日万剑横空异象结束后,许多大宗嫡传乃至一宗掌门的佩剑失去踪影,若非自己一干人拦着,罪魁祸首的夏云升早被什么大宗长老掌门一黑棍敲晕,尸沉河底。 “除却在座诸位外,唯有此人不曾被夺去佩剑,为了不引起许多事端,我着人隐瞒了这件事。” 在座的都是人精,何未明才一说完,他们便洞悉清了前因后果,并恶意揣测何大阁主之所以欲盖弥彰掩盖此事,大有可能是想趁龙门剑斗结束后,偷偷将其收入门下。此刻承认,多半是自知无法隐瞒,这才故作坦荡。 “这么说……他难不成是?”因自家师兄缺席被迫顶替的李天元神情严肃,不动声色瞟了眼满脸事不关己的夏云升。 许是有过某个例子在前,他虽不是众人中修为最深的那一撮,却也早早联想到了这可能性。 “剑主。” 夏云升直截了当说出了众人心里的想法,虽然隐约有这方面的猜测,可待夏云升挑明后,面上固然还是古井无波不动声色,背地里他们仍是颇感震惊。 “若他当真是传闻中的‘剑主’,方才岂会输得如此狼狈不堪。” 夏云升瞟了眼说话那人,顷刻便把对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强者自尊作祟,随轻笑说:“怎么得,还有人不信是吧?”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赌一赌。” “赌他能否夺得龙首。” “他已遭淘汰,按照规矩无法再参与龙门剑斗,这……根本无从赌起。” 夏云升叹了口气,斜眼看着方才说话的人,随后扫了圈在座的众宗师,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规矩规矩规矩……若真的那么讲究规矩,我等也就没必要坐这了。” “历代龙门剑斗的评委皆是德高望重的宗师人物,最不济也是先天顶峰的人物,纵使近来龙门剑斗日渐事微,这么多高手为何有那么多闲功夫坐这看小孩子打架,理由想必不用我说了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要懂得变通,集我等之力,让一人重新回到擂台并非难事。”没管一众沉默的剑道宗师,他自顾自说着,随后在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若是连这都办不到的话,还不如让条狗坐在评委席上。 这话他想当然是没说出来的,否则明日全天下便会得知“龙门剑斗新任剑魁无故暴毙”这一则讯息。 “有意思,既然夏小友你如此自信,我等便与你赌一赌又何妨,只是不知那赌注是什么?” 不等他人开口,姚长空这老头便擅作主张将自己归于众人应曾下来了,其余人虽感不悦,但也未说些什么。 “赌注嘛?” 好似才想到这茬,夏云升略作思索,没理会一个个大惊小怪的神情剧变,有些漫不经心道:“那便赌一门五太剑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