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泪

    这人瘦的只剩下一张皮，洞里异常潮湿，衣服已经腐烂，散发出一股股的恶臭，脸上千沟万壑，褶子成堆，脸皮如墙灰一般，双目浑浊不堪，嘴唇干涸，双手搭在肚皮上，如同鸡爪一般，看不出丝毫的生机，连气息都听不到。

    百草颤抖的抓起他的手腕，刚要查看脉搏，老者浑浊的眼睛好像转了一下，百草惊呼一声，吓出一身的冷汗，一屁股坐到地上，龙儿瞬间冲了进来。

    “没事，没事”，百草赶紧摆摆手，然后起身来到老朽跟前，仔细打量着他，心道难道这个是离恨，想到此处，百草摇摇头，真的是认不出来了。

    看着干尸浑浊的眼睛，好像有神，又好像无神，百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好在龙儿就站在身边，那股烈阳之气令人勇气倍增。

    他壮着胆子，又一次端起这人的手腕，三个手指搭上，这脉不把还好，号脉之后，百草心如死灰。

    这人已是死透了，便是有大还丹和还魂丹也无济于事了，因为这就是个普通人，活在此刻，寿限已至，即使暂时救活，没有多久还得死去。

    百草沮丧的坐在地上，龙儿见了，不耐烦的说道：“老道士，这就是个死人，我们走吧？”。

    百草刚要回答，那干尸的眼珠突然又转了一下，这一次不但百草吓了一跳，就连龙儿也瞬间掣出‘红袖’，惊异不定的看着他，心道遇上诈尸了。

    “等等”，百草大喝一声，赶紧取出一颗灵丹，掰开他的嘴，给他服下，然后取出酒壶，将那美酒‘野狐禅’倒进他的嘴里。

    龙儿哼了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收了红袖，好奇的看着，灵丹借着美酒入腹，过了许久，那老朽竟微微张开干涸嘴唇，微声道：“百草，你，找我”。

    “你是离恨”，百草凝神眼立刻变得雪亮。

    “是”。

    “还魂丹的药方呢？”，百草急忙问道，离恨默然不语，百草急道：“难道你要带着他入土？”，离恨依旧无言。

    百草一声长叹，“绝阴教都死绝了，你死了，就再也没人了，若是能留下还魂丹，后人还知道你们来过一遭”。

    百草说完，看着离恨这般模样，动了恻隐之心，二人年轻时还有过交往，他与长青交好，少不得与离恨见面，当年意气风发的绝阴教后起之秀，今日却死得这样的凄惨。

    “你救，我，给你…”，离恨断断续续的说道。

    百草眉头紧锁，心想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白费，如何救得，无奈的低下头，眼中渗出泪水。

    他低头想了片刻，心肠一狠，这丹药大不了不要了，抬头，目光炯炯的瞪着离恨，厉声喝道：“你看看你现在的德性，活着还有什么意味，一个堂堂的三大鬼宗之主，落魄到这般地步，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离恨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眼角渗出一滴眼泪，只一滴，他看了看百草的酒壶，百草黯然一叹，掰开他的嘴，将一壶酒都倒了进去，直到最后一滴滴尽，才罢手。

    “啊，哈哈，活着像条狗，死了才像人”，离恨嘴角翘起，那滴眼泪流到嘴里，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品到那滴眼泪的咸淡，“这”，说完之后，离恨再不言语。

    百草微微一愣，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又等了许久，见他不说话，急道：“哪儿，哪儿，离恨，离恨…”，百草声嘶力竭的吼道，却再也没了反应，他颓然的坐到地上，竟是泪流满面。

    三百多年，一晃而逝，曾经的少年郎。

    有恨也罢，有情也罢，风云际会，彼此相知，同来世间一遭，走了一个，也就少了一个。

    百草想罢，引吭高歌，歌声凄凉，龙儿微微一叹，转身出了牢门，她虽然不是很懂这些感情上的事情，却也体会的到百草的惆怅，心想这老道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倒不枉做呆子的师傅。

    百草唱罢，忽然一惊，离恨的双手都捂在肚皮上，难道？想到这里，他慢慢移开离恨的双手，揭开他的衣襟，露出肚皮，拿起珠子照去，赫然发现肚皮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呵呵，好你个离恨，果然够狠，果然是你”，百草喟叹道。

    他取出一把小刀，慢慢的割下，然后放回芥子袋中，再看看离恨，想了片刻，果断的把十几具尸体都搬到一起，然后出了牢房。

    “龙儿姑娘，你行行好，将他们火化了，我要带回青云，以后有机会，将他埋在绝阴教，他生是绝阴教的人，死也是绝阴教的鬼”。

    龙儿点点头，樱口张开，一股地炎烈火喷出，不过须臾，尸体就化作一堆灰烬，‘尘归尘，土归土’，百草微微一叹，将骨灰拢起，用块手巾裹了，放进袋子。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