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乱了乱了。
周瑜得了孔明的话,面上神彩生动了许多。 “此事不容耽搁。”周瑜歪头看孔明道。 “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吾便登坛祭风。直叫东南之风连吹三天三夜不休。如何?” “如此,先生当是立一大功。先生有何所需,尽可吩咐下去。” 辞别周瑜,我随着孔明与鲁肃一同去了南屏山。十一月二十日,孔明要在这里祭风,眼下正是来观察地形的。 孔明选了南屏山东南方的一个小山头。这山头虽小,然,方一踏上的感觉却是非同一般。放眼四周,高山环绕。周身又有不知从哪而来的一股子风萦绕不息,好似团着隆隆仙气。 选好地脚之后,孔明便像背诵说明文一般,吩咐了一堆事项下去。比如要摆个什么样的高坛啊,多长多宽多高都有严格的尺码要求。再比如,每层插多少旗帜啊,什么图案样式按着什么方位插啊等等。这一番吩咐下来,直叫我对我这个夫君的脑容量有了更深一个层次的敬畏。 若是以后我们有了孩儿,智慧这方面万万是要像你的。样貌的话,就随意吧……望天。 “鲁子敬有没有提到汝弋……”待到与鲁肃分别,我默默走到孔明身边问道。 孔明点一点头,不以为然。 “他没说什么吗……”小心试探。 “有的。” 提到汝弋,孔明总是惜字如金。 “怎样。” “说是,回了江东。” “哦……” 时至今日,我愈发认定,汝弋,就是孙登府上那副丹青上的人。 十一月二十日甲子。 孔明大人斋戒沐浴三日毕,如今着了身玄色道服,披散了一头长发,就要往那南屏山祭风坛而去了。 我瞧着他这幅打扮,笑了好一阵儿。你可别说,还真是很有黑山老妖的气场。 “妖人相公,你真的会求东风吗?”我着了身甚飘逸的白衣,以配合孔明来个黑白无常。 ……孔明不语,脸色难看了许多。 “既是妖人多少会些的吧。”孔明甚是鄙夷的敷衍了我两句。 “喂,喂。你连这个都不跟我明说啊。”我不依不饶道。 “会些。”孔明无奈,点了点头。 “跟我爹学的?”会占卜的人,多少都会些奇怪的秘术。我素来是这么认为。虽是,我还未见过爹爹使过什么呼云唤雨的秘术。 祭风坛下,孔明摇了摇头,“前世里会些,如今也没忘。” 这句话罢,他扶了扶衣衫,阔步迈向疾风坛。 前世…… 长出一口气。你的前世也有个匡济替你喝了孟婆汤么。 ########################### 祭风之前,孔明又对守坛侍卫细细嘱咐了一遍。什么不许擅自改动方位啊,不许私聊啊。更不许惊怪。嗯,违令者斩。 孔明这样的长相,寻常瞧着就是偏冷一些。认起真来,整个人更是不威而怒,很是hold住。此时,连一旁观看的我,心里也不免惴惴。 这不是一场短暂的祭祀。 孔明自打登坛作法之后,便似换了一个人。每每做好法事,下坛休整都是直奔军帐而去。小憩之后,便又直直回去坛上继续作法。 如此这般,三个回合。天上地下,丝毫变化也无。 我坐在军帐边,坐的实在是无聊的甚了。寻思着,瞧着这天,东风估计是一时半刻不会起了。再瞧一瞧孔明,早已是入了神了,眼里全看不到旁人。 如此,我去别的地方溜溜吧。 我这个人,玩心素来很重。头几年放浪形骸,吃了些亏。如今,嫁了孔明,便收敛了许多,倒也平稳了。 然,这命运里何处藏了雷,全不是凡人如我能预料得到的。 就像现在,这一溜,竟是溜到了黄盖候命的船队附近。 没想到,这山头的另一边,就是黄盖停泊船队的地方。这一支二十艘船,待会儿是要奔曹cao水营放火去了。 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这个道理的我,方要转身离开,忽闻船队那边一人喊了声,“谁。” 还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我这边厢,心里面方悟到我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悟出,在这个敏感时刻被发现,误杀的可能性要比寻常时候高许多这一层,那边厢,两个精壮水军已然奔来将我的双手束缚了住。 我嘞个去。 就这两个人的手劲儿来判断,这一船队的人,应当都是精挑细选来的壮士啊。 更杯具的是,现下我这张东愚见的脸,鲁肃认识。周瑜见过一次,其他的东吴将士都是全然不识了。 我可要怎么脱身。 “黄老将军啊。我不是细作。”被架上了船,我便先开口解释道。不管有没有用,先稳定了对方情绪再说。 此时的黄盖已然是惊了一双环眼,“哪来的都留不得你。” 黄盖口中念了这么一句,随即旋身去拔舱内的刀。 我虽是能理解,这一场胜负关键全系于他一人的黄盖,现下是有多么杯弓蛇影。然,这也不能作为草菅人命的理由啊。 身边两名军卒伏我手,实在是太使力。眼见着,黄昏最后一丝光辉之下,一把大刀泛着慎人的白光向我投来。 我全顾不得那么多了,借了这两个伏我手之人的力,跳起身来,想去踢黄盖的腰。却没想到,我的腿方要伸出去,左边的军卒竟是伸出腿来欲挡我这一腿。 一时间,乱了平衡。我的身子重重向后跌去,连带着伏我左手的军卒一同跌落水中。 这倒是个难得喘口气的机会,即便逃命的可能性依旧渺茫。 听黄盖方才那句话,即便我现在祭出孔明的名字,他们也空不出两个人伏我去核实我的身份了。 摆在我面前的,难道只有死这一条路了么。 落水之后,果然那军卒松了原本伏着我的手。我起身,只感觉一身衣衫已然湿了个透。但如今,我的脑海里只剩逃命这件事,其余的已然顾不上了。 我撩起滴水的衣角便向岸边跑去,没跑上几步,就能感受到面上有粘物滑落感。 是面皮在破裂,滑落。 额前的发沾了水遮蔽了大半视线,我只能看到脚下的路。直至上了岸边,我才意识到,在我面前不远处,站了一个人。一个穿了一双陌生战靴的人。 如今正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我的心,彻底的凉了。 然,这一个人停在我的面前,全没有动。 我亦是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言语。 而我的身后,原本是该有军卒追来,现下竟也没了声音。 真是好生奇怪。 我缓缓抬起头,拨开额前浸了水的发。看见的,正是周瑜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的身后,还跟了一队军卒。 周瑜既是在此,肯定有救。 待我准备对周瑜解释一番的时候,忽而发觉他的神色不对。 他瞧着我的眼里,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参在里头。这种感觉,叫我不禁想起了,那时我去救袁尚,重逢之后,袁尚看我的眼神。
……我怎么忘了,我现在这张脸,东愚见的面皮掉了,正是恢复了陈情原本的面容。正是那日,灯火节,初见周瑜的面容。 而方才,额前发遮了眼眉。正与那日一般只叫他看到了我的下半边脸。 难道,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吗。 【那一夜,戴了半面面具的他,于灯火旖旎中走来,挥笔泼墨,写下了叫人赞不绝口的字句。 那一夜,于灯火阑珊中,他伸手将金香玉簪子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簪子正衬得姑娘这一身衣衫。” 银色面具映着月光,绕了层无邪水光。】 水光破碎,是我将簪子丢进了乔家水塘。 “星转斗移,独望天,天宫云阙。逍遥处,神游天地,一瞬千年。” 我缓缓吟出了这样一句话。这,便是那日灯火节,我写下的字句。 他瞧着我的眸光动了动,嘴角亦是动了动。 “且随我来。”周瑜叹道。 我点一点头。从前,既是已经过去,便不想再去多提。现下,跑路是最重要的。 如今我这一身衣衫都湿透了,每走一步,跌落一地的水滴。 绕上山路之后,一件披风遮在了我的身上。抬眼间,正对上了周瑜的眸光。 他这一双眼眸,要比孔明好看了许多,温润好似蕴了一场繁花似锦。然,眸光却没有孔明来的深。 这一件披风,此时与我还是驱了不少尴尬,我便没有拒绝。 随周瑜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周瑜的步子停了住。 “你怎会在此地?”周瑜开口问道。 我抬眼望他,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发。 他望我,眸光晃了晃,“哦……你是一直住在南屏山附近?” “嗯……”我略略垂了眸光。“大人还记得奴家,奴家很感激。大人又救了奴家,奴家……” 说到这,我有意顿了顿。 “快些走吧。”没顿上许久,等来周瑜叹了一声。 “待会儿激战,莫要平白搭进命来。” “哎……”我应了一声。 再度抬眼看面前的周瑜,一阵风撩起了他的发,拂上他尚有些苍白的面颊。 他那一双眸子忽而滞了住。 “东风!”他惊叹一声。 这一声,也提醒了我。 周瑜话音方落,这风就比方才又强劲了些。直刮得我身上这一件红色披风随风而摆。 “你快走,恐要晚了。” 周瑜丢下这一句话,快步向山下奔去。 “嗯,谢谢了。”这一句话,被我吞在肚里。 孔明既是唤来了东风,必当是急着回夏口了……夫君,你且等我! 眼见着,就要到山顶祭风坛了,面前一名军卒竟是挡住了我的去路。 “可是东先生?”那军卒问道。 ……没看出来,这军卒好眼神啊。 我点一点头。 “孔明先生命我转告你,从这个方向跑出三百步,再往下山去,他在那里等你。”军卒说道。 这平白里多了一个我,就拖累了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孔明的去向。 “小哥得罪了。”我霎时一个手刀劈向军卒脑后,这军卒应声晕倒在地。 顺着小哥指的方向,我拼了命的飞奔。心里很怕,因为我耽误时辰,孔明被周瑜的人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