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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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杜若头一次在没有杜夫人监护的情况下睡了，但不知为什么，她睡得并不塌实，时不时的就在梦中惊醒。山野的夜非常的寂静，她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听着轻轻划过窗棂的一阵阵风声。

    内院里只住着四个人，她、秋荷，以及睡在穿堂旁厢房里的两个婆子。这两个婆子都是杜府的老人，又都是无牵无挂的，且知根知底，所以杜夫人才把她们留了下来给秋荷打打下手，做做粗活什么的。但是对于诺大一个内院来说，四个女子明显得人气不旺，所以杜若硬是在自己的卧室腾出一处靠墙的位置搭了张木床，让秋荷睡在那里。

    秋荷睡觉很老实，被子拉到颈间，四肢安放在身边，一动也不动。杜若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见了，不由微微笑了一下，知道她是由于长期睡在不稳当的木板上所养成的习惯。所以就算现在睡的床很结实，她也还是一动也不敢动。但不知为什么，杜若看着秋荷那平静的睡姿，心里也渐渐的宁静了下来，慢慢沉入梦乡中去。

    第二日起床刚用完早饭，余庆便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女孩皮肤黑黄，牙齿有些微凸，脸上好像只剩下了一双眼睛。但细细看去，却又不是很丑，只是特别瘦而已。

    余庆拉着她跪在地上，自己陪笑道：“回小姐，这就是黄木匠家的大丫头，小名叫芬儿。我和他爹说了，一个月二钱银子，比他赚得还多哩。刚巧她娘肚子里又有了，家里缺钱，听我这么一说，乐不得的，赶着让我把孩子送来了。”

    杜若见那孩子骨瘦如柴，跪在那里也不看自己，眼神怯怯的，只是瞄着桌上半碗残粥。心里一软，忙道：“先起来吧。”

    招手把她叫到自己面前，问她：“你叫黄芬儿？”

    “嗯。”那小丫头点点头。

    “多大了？”

    “十四。”那丫头说。

    杜若有些吃惊，原来这丫头只比秋荷小一岁而已，但看起来却像是小了两三岁似的。可见杜府虽然责罚起来严厉，但对丫头小厮们的衣食还比较厚道，至少秋荷她们发育得都算健康。

    “你家兄弟姐妹几个？”杜若又问。

    余庆在旁边搭话道：“就她一个，黄木匠想要个儿子，她娘身体差，好难得才又怀上了，这几日乐得很哩。”

    杜若点点头，抓起她的手看了看，见手指肚上已经有了老茧，可见在家没少干活，再翻过背面一看，指甲也是黑乎乎的。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秋荷，带她去洗个头洗个澡，剪剪指甲，换身衣服，然后吃点东西再过来。”

    秋荷应了，牵着那黄芬儿出去。杜若这才对余庆道：“我看这个孩子还算老实，人我先留下了，一会儿还要麻烦余头儿陪我到镇上去再找两个丫头。”

    “是，是，是。”余庆忙道，“小姐想什么时候出门就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让人把庄里的车套好。”

    杜若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秋荷把黄芬儿带了进来。小女孩身上套了件秋荷的衣服，她虽只比秋荷小一岁，却要矮个半个头，又瘦，那衣服穿在身上飘飘荡荡的，越发显得里面只剩下一把骨头。不过一张小脸却洗得白了些，露出了三分秀气。秋荷笑道：“禀小姐，我带着芬儿刚刚在后面喝了两碗粥，不敢让她多吃，怕伤了脾胃。”

    那黄芬儿神气舒缓了些，小声的道了声：“小姐。”

    杜若看她神态楚楚可怜，不由微笑道：“你别紧张，我和秋荷也不比你大多少，以后你跟着秋荷做事就行了，她是最疼人的，肯定把你当成自己亲meimei一样。”

    黄芬儿轻轻的‘嗯’了一声。

    “饱了没有？”杜若又问。

    “饱了。”黄芬儿道，说着眼晴又忍不住溜了一眼桌上的几样小食。

    杜若觉得她这神态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饱也没关系，一会儿你跟我到镇上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转头又向秋荷道，“你也去吧，以前在家里，成天待在那个院子里和坐牢似的，现在难得有了机会，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秋荷迟疑了一下，似是有些担心，但看着杜若兴高采烈的模样，便又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余庆见状赶忙出去套车。杜若刚欲阻止，却又住了口，想了想笑道：“内院里两个嬷嬷干活挺辛苦的，让她们坐着庄里的车子也跟着出去逛逛。都是大老远从京里跑来的，身边衣服鞋袜还有用品什么的只怕都不凑手，刚好到镇上买一些去。”

    她当然知道那两个嬷嬷都是杜夫人的心腹，留她们在这里，未尝没有监视自己的意思。自己若是老老实实在农庄里呆着倒也罢了，要是还想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怕逃不过那两双眼睛。而外院那些侍卫大概也是领了命令的，保护的同时也要防着小姐逃跑做傻事。不过杜若现在想到这些，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无法接受了。本来自己就是有前科的人，如今又独自住在诸暨，若不看紧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像杜夫人那样精明的人自然要多做几手准备。

    因为准备出门，秋荷侍候着杜若换了一身粗绸子的衣服，新倒是新的，只是料子不好。但所谓不好也是相对而言，就杜若身上这一件，已经是庄户人家梦寐以求的了。黄芬儿站在旁边眨巴着眼睛瞧着，满脸都是羡慕惊叹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余庆套着车来了，赶车的是他的孙子余福，据余庆说，余福年纪虽不大，赶车的技术却是从小就学的，在庄子里不说第一也要排前几位。杜若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那两个嬷嬷听得说自己也能去镇上，两张脸笑得跟ju花似的，一个劲的念佛，称赞杜若是菩萨心肠。

    这时杜夫人留下的马车也备好了，杜若、秋荷、黄芬儿坐这辆好的，那两个嬷嬷坐庄里的大车，余庆骑着头驴跟在边上，外院的几名侍卫骑马随侍左右，一队人高高兴兴的向同安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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