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话 无为之隙
关于这个男人，我脑子里曾经有过无数种的设想。或许他不会回来，我们自此相忘于天涯；又或许，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像当初我们相识时那样，“嗖”地一声，再一次于隔壁出现。他离开之后的这二十多天里，我一直在说服自己像没遇见他之前那样努力的活着，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闯回我的身边。 “你松开我，松开我呀！”谢棒棒像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活鱼，因为衣领被我紧攥在手里，只能疯狂地扭动他那毫无脂肪含量的小身板，做徒劳的挣扎，“我一片丹心，一片赤诚，只不过是想救这些身负重罪的阴魂于水火，难道这样也有错？！” 我实在听不惯他那拿乔作势的话剧腔，只是此刻没工夫跟他计较——我脑袋里装满了太多的问号。这段日子，苏彦棋究竟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谢棒棒说他是从阴司将这群魂灵带出来的，那么，苏彦棋为什么会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他也…… 可是现在在我面前的，分明还是那个有血有rou的人啊！ 司徒厉不耐烦地回头看了谢棒棒一眼，伸出手来探了探苏彦棋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颈部的动脉，最后，捏住了他的手腕。 “你们听我说好不好，不要当我不存在啊！像我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就算是已经身死为鬼，冥界那黑暗的天空，也丝毫不能掩饰我夺目的光芒，我就是那最耀眼的一颗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理，为了道义——哎。我说你们老抓着我做什么？”谢棒棒还在兀自说个不休。 “你给我闭嘴！”司徒厉实在不胜其扰，扭头大喝了一句。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我狠狠横了他一眼。可能是我眼中的煞气太过霸道，居然吓得他立刻噤声，慌忙之中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强忍着想要发问的冲动。满心焦灼地看着司徒厉给苏彦棋号完了脉，迅速地抓住了他。道：“怎么样，他……” “别紧张唐双喜。”他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吼我，平心静气地道，“他受了伤，不过脉象还算平稳，说明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详细的情况。我还得把他带回家仔细检查才能告诉你。” “那还说什么，咱们赶紧走吧！”我巴不得一声儿地扭头就往外走。 “哎哎哎哎——”谢棒棒使劲拍打我揪扯着他的那只手，着急忙慌地大喊，“你们不能带他走，这样会出大事的！” 我转过头瞪视他，连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的眼神有多恐怖：“不只是他，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走。你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放心，我会给你时间。” 说罢，再不给他出声的机会。拽着他就往外走。司徒厉将苏彦棋扛在肩上，下车之后，在车门上贴了一道符，好像是将这辆车暂时封了起来。然后，跟着我一同走进居民楼。 为了方便治疗，我们径直去了隔壁，顺便将胡沁薇也叫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平躺在沙发上毫无知觉的苏彦棋，回身对我问道，“你们在哪发现的他，在那辆车里吗？还有……还有这个鬼魂又是谁？” 我低下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比你知道得多。”说完，指着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中的谢棒棒喝道，“在我没有问你之前，你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什么。” 谢棒棒吃了一吓，委屈地点了点头。 这当口，缇月那小子裹着一床棉被从房间里懒洋洋走了出来，看了看沙发上的苏彦棋，又瞧了瞧我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双喜jiejie，这是谁？” 我有气无力地答：“他就是苏彦棋，你和司徒厉搬来锦城以后，一直都是他收留你们。缇月，你先回房行吗，如今这里一团乱，我和你师哥真的分不出精神来照顾你。” 他转头发现了角落里的谢棒棒，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拥着棉被往单人椅里一坐，乖巧地仰脸看我，笑道：“双喜jiejie，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绝不给你和师哥添麻烦，就让我呆在这儿，行吗？” 我想不出理由来拒绝，见司徒厉眉头紧锁，便靠了上去，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问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又不是华佗，哪有那么快？”他白了我一眼，“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如把谢棒棒拉过来审一审，问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开玩笑，我哪有那个心情？可是我也知道，这恐怕是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只得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谢棒棒面前，用脚尖踹了踹他的肚皮，道：“你拉着一车三四十个满身是伤的阴魂在锦城里穿梭，还把我楼上的老太太吓得半死，是故意的吧？说，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棒棒眨巴着他那双白多黑少的小眼睛，无辜地瞅着我，抽抽搭搭地道：“女侠，能给口水喝吗？” “不能，赶紧说，别浪费我的时间。”我又踹了他一脚。 “哎呀！”他扭了两扭，费力地挣出两根手指头指向天花板，“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一点坏心也没有！这些魂灵，每天在阴司受尽各种折磨，就算是上辈子犯了天大的罪，也该赎清了吧，怎么那些管事的，就一点机会也不肯给他们？我本来只是个烧火的，天天看着他们这样受苦，心里真不是滋味，所以……” “所以你就把他们带了出来，让他们来把人间闹个天翻地覆大家都别想好过？”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脸，“小子。你胆儿可够肥的啊！” “不……不是的，我早说过了，我是正义的化身呀！”谢棒棒连忙分辨。“我只不过是想带他们逃离永无止境的苦难，至少……别像现在这样，天天受刑罢了……” “你会这么好心？” “我要是骗你。接下来三世都讨不到老婆！” “废话，看你的造型。就算你生生世世循规蹈矩，也未必就能找到愿意嫁给你的女人！” 谢棒棒都快哭了：“你怎么这样说，太打击人了！这位女侠，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冥界和阳世之间，有一处缝隙，地方不算大，但供这些人居住生活。却是大大地足够了。那个处所既不归阴司掌管，也同样不属于阳世，是一个清净自在的去处。这天地之间知道这地方的人并不多，我们都叫它‘无为之隙’。” “无为之隙？”这名字有点意思啊！我摸着下巴道，“你预备把他们带去那里？” 谢棒棒点了点头：“正是。只要他们能到达那里，就绝对不会被阴司的鬼差们寻到，同时，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任何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也是偶然听说这个地方，心中就起了想将他们带去的念头。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辆双层巴士用鬼力挪到阴司，趁着鬼差换班的空档，偷偷把他们带了出来，没想到。竟被你给拦下了，真晦气！” 我给了他一巴掌，大声道：“少说屁话，你要去那个劳什子无为之隙，尽管去就是了，跑来锦城做什么？” “大姐，我也不想哇，早知道会遇上你，打死我也不来！可谁让这锦城是去无为之隙的必经之路呢？”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我能感觉到他应该是没说假话。饶是如此，为了保险，我还是往胡沁薇的方向看了看。 “虽然我不能确定他说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但是，他没有对你撒谎。”她冲我笑了一笑。 我的心多少放下来一点，回过头，只见司徒厉正用银针穿刺苏彦棋的手腕，看上去仿佛很棘手的样子。 那么，接下来，我该是要问到重点了。 我无来由地一阵发慌，几步冲进司徒厉的房间，从他那个装酒的行李箱中掏出来一瓶伏特加，打开就着瓶口猛灌了几口，一股**辣的血气顿时涌上了脑子。 “我就当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现在我问你，他——”我指了指苏彦棋，“他分明就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也在你那辆车上？” “这……我也不知道哇！”谢棒棒很是苦恼，“反正，这位先生是我准备施行计划的前一天，被突然带到阴司的。我见他有血有rou的，心里纳闷极了，本来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一直也没能找到机会。刚来的第一天，他就受了很重的刑，虽然现在手脚齐全，我估计啊，伤得可不轻！我心里一软，就把他也带上了……如今，我将这数十个鬼魂带走的事，很可能已经被鬼差们发现了，女侠，求你赶紧放我走吧，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没打算再回去，要是被他们抓住，我可就全完了！” 从他的叙述之中，我发现他其实还算得上是个善良的家伙，心里早就生了要放他走的意思。正要问问司徒厉，他却已经率先发话了：“双喜，让他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早点放他走吧，晚了我担心会出事。” 我应了一声，转头对谢棒棒道：“我相信你是真的一片好心，这次算是我们错怪你了。时间紧迫，你这就赶快离开吧，路上小心些。至于这个活人，就让他留在我这里。” “你要留下他？”谢棒棒一下子瞪大了眼。 我不容置疑地颔首道：“对，你有疑问啊？他现在既然还活着，于情于理，都应该继续留在人间，这还用得着讨论吗？！” 谢棒棒想都不想，大声喊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