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脱离掌控
夏天真是个让人爱不起来的季节,八月初的天气,热得连蝉儿都不叫了,树上的叶子都打着卷,仿佛已经被晒焦了一般。 “高升,酸梅汤买回来了没有?夫人可马上就要醒了。”李mama摇着手中的蒲扇,可额头上汗珠却还不住的往下落。 “已经早早地让高青去排队了,李mama放心,今儿一定能买上。”高升连连保证着,可心里却有些发虚。 这几天苏春田的病又有些反复,钟郎中来看了说是苦夏的缘故,需要吃些清单爽口的饮食。为了让苏春田多进些饭食,高府的厨子,厨娘们,可算是使尽了十八般武艺,各出奇招。 可没想到最后夺得头筹的确实偶尔买来的一碗酸梅汤,苏春田一试之后,就爱上了这个味道,从此欲罢不能,每天非要喝上一碗才能吃的下饭。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小的酸梅汤,高府当然是买得起的。奈何从昨天起,竟然限量供应起来,去采买的丫鬟去的稍稍晚了一些,就两手空空地哭着回来了。 “李mama,要不,你去找杜府的人说说,以后让他们日日先紧着咱们先送来?”高升顿了片刻,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你说,这好歹也算是自家的生意吧,行这个方便也是使得的,银子咱们照付就是。” “关于这件事,你就歇了这个心思吧。”李mama说着叹了一口气,“夫人专门交代过,不让跟杜府那边交往过深。这个人情。不好欠。” “那就不找杜府,直接去找苏二姑娘总可以吧。”高升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我看这酸梅汤的生意,好似都是苏二姑娘在打理的。兴许跟杜府并没有关系呢。” “唔……”李mama听罢沉吟了一阵,“好罢。这事就算到我头上吧。你下晌选个机灵点儿的去帽儿胡同上门拜访下,探下口风。” “嗳。”高升闻言飞快地点了两下头,这心头上最沉的一块算是落了地。“不知道这苏二姑娘,平时都喜欢些什么,还请李mama提点几句。” “这……”李mama闭着眼回忆了一会儿,“还真不知道。往年这孩子倒也是个好打发的。可今年,瞅着像是变了不少,夫人女儿节送了那么重的礼物,她都没上门来致谢,连个口信都没有。” “……”没从李mama处打听到想要的消息,高升刚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我就看着办吧。比照着平常的规格再升一级。总是不错的。” “嗯。你办事。夫人跟我都放心的很。”李mama难得的夸了高升一句,“有件事,我倒是还要问问你呢。” “李mama请说。”被表扬了的高升连忙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最近西屋里的那位。好像不安分的很,听说没几天就往外跑了好几趟了?”李mama虽然对内宅里的事了如指掌。可对院子外的事情,却也要借助高升的能量才是。 “嗯。柳姨娘最近确实频繁地外出。”高升把高祥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自然是早就姥姥的站在了苏春田这边,“表面上说去逛街喝茶,其实是暗地里接触了好几位官媒。” “呵。”李mama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她一张嘴啊,就能让人把肠子都看清楚了。” “这事情暂时还没报给老爷知道,这不正准备找夫人拿主意么?”高升才不愿掺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这小妾生的果然就是小妾生的。再养得好也变不了凤凰。”李mama并没有正面回答高升的话,“我进去伺候夫人了,先走一步。” “李mama慢走。”高升也不敢再问,低着头恭送李mama离开。 这些天忙着找媒婆的人可不只心怀叵测的柳姿姿一个,满血复活的王彩霞算一个,危机感与日俱增的苏老太也算一个。 王彩霞当然是为了苏鹏栋的婚事,老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从出事到现在,不显得已经快三个月了,苏鹏越毕竟年轻,伤势早就好了大半,如今拄着拐杖都能自己走出老远了。 这身体上的病好了,心病就显得更重了。出事之后,苏纯义第一时间就给林家送去了消息,可直到现在,林家那儿还没有回信儿。 王彩霞觉得这不用说,肯定是林家姑娘嫌弃苏鹏栋了,这桩婚事怕是不成了。故而,这两天,就开始忙着托人重新给苏鹏栋物色对象了。 苏老爷在床上瘫了这么久,病情时好时坏的,苏老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倒不担心自己,反正就算没了苏老爷,她苏老太靠着手里的田产跟儿子们的孝敬,也能活得很滋润。 苏老太忧心的是苏青娘的婚事。距离上次招媒婆已经过了这么久,可那几个媒婆给苏青娘说了那么多年轻后生,苏青娘一个都没看上。 这可愁坏了苏老太,对于苏青娘这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在婚姻大事上,苏老太可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儿委屈,打心眼儿里是想找个能让苏青娘欢欢喜喜地嫁过去的人家。 可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哪一天,苏老爷两腿儿一蹬去了,苏青娘可就生生地要被耽误成老姑娘了,到那时候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所以,王彩霞跟苏老太,成了村里几个媒婆家的常客,不仅如此,两人还都发动起各自的关系网,铺天盖地的为了自己的心尖尖忙活起来。 苏雪晴对这两人上蹿下跳的寻亲行动那是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她这时候这对着手中画了一半的图纸伤脑筋呢。 昨晚在柳绿在苏雪晴的追问下,坦白了自己在杜氏木坊的小眼线亲弟弟——杜全。今天早些时候,苏雪晴让柳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杜全叫到帽儿胡同问下些话。 一问之下才明白,杜氏木坊的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的多。八月份高档家具的新订单已经缩减到往年同时期总量的一半了,照这样下去,作坊可能就要面临无活可干的尴尬境地了。 这些情况完全出乎了苏雪晴的意料,或者说,她压根儿想过杜氏木坊会败。在她的预料中,哪怕西洋家具一时兴起,得到高官显贵的追捧,可中西方审美的差异摆在那里,人们最终还是会回归到中式家具的怀抱中来,一切只是个时间罢了。
而且,苏雪晴有信心,经过了几百年的沉淀和打磨才最终成型的架子床,不论在外观还在实用性上,都能甩那些花花架子的西洋家具几条街的。 只要杜氏木坊能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架子床投入市场,那么,订单立马就会多到做都做不过来的地步。这次的危机也就轻轻松松地迎刃而解。 可问题的关键就是,为什么到了现在,杜家人还是不愿意这么做呢?苏雪晴盯着院子里那张摇椅,不知不觉中想得入了神,发起呆来。 “姑娘,乐山拎着个包袱正在门前哭呢。”柳绿急匆匆地推开门跑进了屋里,“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啊?!”还没等苏雪晴回过神来,柳绿就已经拉着她跑出了屋,“就乐山一个人?吕轻扬呢?” “可不就乐山一个么?怎么问他都不说话,哭得都要背过气儿去了。”平日里乐山一有空就会去摊子上帮柳绿的忙,对于这个有些呆萌的小弟弟,柳绿一直都很是爱护。 “男子汉大丈夫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哭成这个样子,你羞不羞啊?!”苏雪晴看着眼前不停抽气打嗝的乐山,劈头盖脸的就一通教训,“又不是天塌了,你哭得这么伤心干什么?!” “可……可不是天塌了么?!”乐山忍着抽泣,不服地反驳道,“少爷他不要我了!他自己走了。呜呜呜~” “什么?吕轻扬走了?去哪儿了?”苏雪晴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能去哪儿?出海了!”想到吕轻扬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乐山悲从中来,“少爷啊~你怎么能不要乐山呢?乐山虽然笨了点,可对你最是忠心不过了~呜呜呜~~少爷你不能不要乐山啊~” “这么快就起程了?!”苏雪晴有点不敢置信。再次深深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点一滴地脱离自己的控制。 “姑娘,你看看吧,这是吕少爷留给你的信。”孙二娘把好不容易从乐山手里抢救出来的信递给苏雪晴,“看样子,乐山是抓着这个一路哭过来的。” “……”看着信封上晕开的字迹,苏雪晴的心情突然变得出奇的差,扭头朝着还在哭嚎的乐山吼起来,“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卖到小倌儿馆去,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家少爷了!” “呃?!”不知是苏雪晴的声音太过震撼,还是话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反正,乐山是被镇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小院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准确的说,是所有人都刹那间没了声息,瞪大了双眼看着暴怒的苏雪晴,对她刚才的言论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