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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能走

    原本该是四月的天气了,但因今年闰三月,所以又得推迟一月。此时的京城春意已经渐渐退去很快就要被初夏所替代,京城的春天来得晚,去得快。小书房后面的那棵碧桃树花开花谢竟也如此的匆匆。只有阶前种满的梧桐已经阴满中庭。

    书桌上那小小花插里的鲜花在快要枯萎前佩珍总会换上更娇艳的来。石佩珍才将一支刚摘来的芍药插好。窗下就跑来了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说:“佩珍jiejie,福晋有请。”

    “福晋?!”佩珍不敢懈怠忙整整衣服就出去了。

    从小书房到正房大院子有长长的一段距离,佩珍脚下的步子飞快几乎是用一路小跑的,最后终于站到了正房院子的廊下等候福晋传她进去。

    “进来吧。”佩珍不知是谁的声音,便挨门进去。先是与幼君行了肃礼,垂着头不敢向上看。

    幼君端坐在炕下的一张四出头的紫檀官帽椅中,手中一直在拨着一只茶盖,幼君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开口问道:“你家里能过活么?”

    佩珍一愣忙回答道:“爹爹是个芝麻小官,勉强能过活。”

    幼君点头道:“那好,我打发你出去,你收拾东西走吧。”

    佩珍便磕头谢恩。

    幼君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身淡雅的衣服,不算刺眼又见佩珍没一句怨言有些诧异忙问:“你就不想向我求情留下来么?”

    佩珍答道:“福晋做主,奴才哪还敢违逆。”

    幼君一笑:“是个柔顺的姑娘,我不想让你留在府里消磨掉自己的青春,趁着还年轻自己出去做次选择吧。还有大好的人生了。”

    佩珍答道:“奴才领福晋的恩典。”

    “去吧。”幼君扭过头去已经不想看她。佩珍又磕了头便退出去了。等佩珍走后巧彤低声说道:“福晋这么做妥当吗?”

    “什么妥当不妥当的,我虽不当家,总还做得了主,更何况是一个低贱的丫头。”幼君硬下心肠说着,她的心全部放在了淑冰身上腾不出空来留意这些琐事,早些打发的好,省得日后麻烦。当时幼君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认定了佩珍会对她产生威胁,特别在胤祥知道这么个人存在以后,幼君心里更加这么认为。

    佩珍一步步回到自己住的下等房间,说要离开这里,她心情想要平静却平静不下来。来了快一年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无人问津,如今却要被打发出去了。回去吧,爹娘还守在家中,还有一个爹爹心疼的宝贝弟弟。

    佩珍匆匆收拾了包袱,她的东西本就不多,每月的几百铜钱她积攒着一点也没舍得用,换成了几两碎银子,还有几身换洗的衣服。如此简单而已,她的包袱里还有一个秘密,就是那次被扯烂的扇面她并没有丢弃,包在她的衣服里,佩珍心想这或是唯一的纪念了。

    要走了,没有朋友来相送,她一直孤独的人,府中连个交好的姐妹也没有。怎么来的,怎么去。佩珍抱着她那瘪瘪的行囊准备出去了。

    走着走着,佩珍抬头一看,原来她在下意识里又来到了小书房。看最后一眼吧,如此宁静的地方,她以后会常想念这个地儿的。石佩珍从梧桐树下走过,上了石阶。书房的门轻轻掩着,佩珍推门进去。环视了屋中一眼,她看见了墙上挂的那幅字,走在下面瞧了好几眼,又来到桌前,她抚摸着那张每天都小心擦拭的楠木书桌,还有她才采回来的芍药。

    佩珍心里觉得一阵的酸楚,她坐在了桌前,后来伏在桌上低声抽泣着。要走,她并不是不甘愿,只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佩珍心里一点防备也没有。这出去以后又要面临怎样的生活,她是被赶出去的,爹妈肯定会数落她,旁人会指责她,可她虽然犯过一些迷糊却并没落下什么大乱子。说走就走了,一句话的事。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佩珍觉得累了,觉得发泄够了,她才抬起头来准备离开了。可是她看见了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佩珍慌忙起身赶着行礼。

    “你受什么委屈呢?”胤祥问了一句。

    佩珍摇摇头:“没受委屈,劳爷cao心。”她抓起了旁边的包袱准备离开这里。

    胤祥也看见了问道:“怎样,你要走吗?”

    佩珍点点头:“是,奴才要回去了。”

    “回去,你走了,这里谁来打扫整理?”胤祥忙问着。

    佩珍道:“不是说它要并到大书房去了么,这里也即将不存在。说是要改成大格格的房间。”

    “谁说的这些鬼话我却不知道,你也不用走,我保证,这里不会被改建。”胤祥道。

    佩珍心想自己怎么可能留下,福晋的意思那么明显,她也留不下的。于是佩珍跪了下来向胤祥磕了一个头说道:“佩珍谢爷的挽留,只是奴才必须得走了。”

    胤祥突然明白了什么。又见石佩珍刚哭过的脸泛着潮红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怜惜来。胤祥伸手拉了拉她那双微微发抖的手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说。”很快他就离开了。

    佩珍一直跪在那里,她不知道胤祥要去说什么。

    胤祥大步回到了这边的正房院子,幼君正和奶娘逗小淑杭玩笑。突然见胤祥阴沉着脸进来了,幼君忙问道:“哟,你怎么回来呢,这脸色,有什么事?”

    胤祥劈头就问:“书房里那个丫头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赶她?”

    幼君先是一愣,接着说道:“哟,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毕竟还是这府里的女主人,难道连一个下人也没权处置吗?”

    “处置?还有,是谁说小书房要撤的话?”胤祥接连问着。

    幼君上前了一步,抬头正面迎上了胤祥的脸冷笑道:“为了一个卑微的丫头你就来质问我,以前你不是说过让我做主吗,怎么现在后悔呢,还是嫌我不好,如今你去抬举一个什么丫鬟,可怜我为你生了淑杭到头来连个丫鬟也不值。”幼君言语激烈,一点没有收回诚意的意思。

    胤祥被幼君的话激得有些气恼了:“你就是多心,如今你这样说我偏要抬举他,怎么呢?”

    幼君破口喊道:“去,快去。省得我在这里误了你的正事。”

    下人见状忙上来相劝,胤祥扭身就走。等胤祥走后幼君这才掉下眼泪来。宝娟道:“福晋这是何必,和爷好好说说也用不着怄气。”

    “难道你要让我低声下气的去求他么,他是主子爷,我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他眼里哪里还会有别人。”幼君数落着。

    胤祥气冲冲的回到书房却见佩珍还跪在硬地上,胤祥去扶她:“你起来吧,如今谁也不会赶你走了,安心留在这里。”

    佩珍有些手足无措,她望了胤祥一眼,却见他板着脸,眼中带着怒意。石佩珍本就聪慧过人,问道:“爷去找福晋理论了么?”

    “这不关你的事,以前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你是个懂规矩的就该知道不该多嘴。”胤祥将她的包袱扔在了桌子上,那包袱很快就松散开来。破烂的扇面也跟着露了出来。胤祥拿起来一看问道:“不是都烂了么,你还留着做什么?”

    佩珍红着脸说:“以前爹教导说写废的纸页不可随意丢弃,何况这不是写废的……”

    “你要走的人却留这个东西在身上是何道理?”

    佩珍只好回答着:“奴才,奴才见上面的字写得好,画也好,舍不得丢弃。想留个纪念。”

    胤祥听说又去看了看这个丫头几眼,最后将一份纸笔递在她的手中:“将你的名字写来。”

    石佩珍忙恭敬的写好了双手捧在胤祥的跟前,胤祥扫了一眼:“石佩珍。”接着又笑了:“这字有些意思有点董其昌的感觉了。”

    佩珍忙说:“奴才不敢与先贤相比。”

    胤祥笑道:“那董其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什么贤良之士。”他又细看了跟前站着的这个小小的女子,眉目如画,生得有些袅娜一股娇怯的态度。。

    胤祥点头道:“做你喜欢的事,我是一个洒脱的人也不喜欢去拘束别人。幼君那里的事你别管,以后除非我开口,谁也不会来赶你。”

    “奴才谢爷的恩典。”说着就要去行礼,胤祥阻止着她:“别再称奴才了,我听着刺耳不舒服。”胤祥从书架上拿了本书便坐在桌前随意翻阅着。

    佩珍站在那里不知要做什么。

    胤祥道:“去吧,给我泡碗茶来。我只喝西湖龙井。”

    佩珍答应了一声便就出去了。胤祥一抬眼便看见了花插里养着的那支芍药,怪不得要拿花来比女人,倒如此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