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布票别过期
“爸,说实在的,地分到户,干起来大伙也有积极性,是好事呢。”少芬说。 满霞一听少芬开口,赶紧看了看后成。 后成皱了皱眉,咳嗽了几声,说道:“少芬,你这个女伢子啥都好,就是喜欢露头管事,就不说家里的事,队里人家屋里的事,你也爱插句嘴,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乡下女娃得有规矩,比不得城里那些女娃,疯疯癫癫浮浮噪噪的,你要是城里的,爸也不说你,你又偏是乡下的,这四邻右舍是会嚼舌头的,找婆家也为难。” 少芬吐了吐舌头,笑道:“爸,那乡下女伢子要啥样呢?” “你看人家梁队长家的银红,人家虽然比你是大三岁,那性格行事,多温存,以后找婆家也好找。” “嗯哪,人家银红就是性格不温存,那找婆家也好找,人家爹是队长呢!”满霞不满的回了一句。 “爹不是队长,婆家都找不到了?女伢子自己争气,自己性情温存,还怕没好婆家?你说你当妈的,也不晓得教教,还说呢!” “少芬说的也没错啊,你看看三钱,他这样一天到晚不干活,混大锅饭的人,就不喜欢承包到户,这肯干的和不肯干的混在一块吃,肯干的都不想干了。”满霞说道:“只是,少武说的也在理,分地也不晓得咋分呢。况且,满堂对咱们少武恐怕一直有点意见……” 少武哼了一声。 要说队长梁满堂和梁后成家这个老大少武的矛盾,那一两句话说不清。 少武读了初中后就回家务农了,人精明能干,也踏实肯干。这都是一个个优点,大伙也都看在眼里,队里的人私下都说,少武这么能干,将来恐怕有希望接队长的位子。 少武的精明是不用说的,其实他爹梁后成年轻时在队里就是公认的脑子会想事。这也是遗传。 一说到分田到户,少武就马上想到,分地将是实际cao作中遇到的第一个困难的环节,这样的问题,不能不说是队里一般人一时半会想不到的。 可是,人是两面性的,少武人精明,也就常常一眼看出队里一些办事的漏洞。 这原本也是好事,有意见大家提嘛,上行下达,下传上达,也是正常的。 可偏巧,队长梁满堂不大喜欢人家提意见,尤其还是少武这样二十啷当的毛头小子,你说你一个伢子才脱乳臭,就在革命工作了二十几年的队长面前指手画脚,这满堂有些受不了。 其实,说起来,满堂是惜才的,一开始见少武能干,头脑灵,蛮喜欢的,也比较重视。 后来慢慢的发现少武性格不是那种他想要的人才类型,就不大喜欢了,日子一久,矛盾多了,甚至还比较排斥抗拒少武。 事情还不止如此。 真正让满堂对少武心生戒备的是,自家闺女银红,一直有心少武,两人虽然没有戳破,也差不多互相心知肚明彼此情意了,这满堂可无法接受,未来的女婿是个处处和自己作对的人,谁受得了? “要说,银红和咱家少武多般配啊,哎……”满霞叹道。 “妈,八字没一撇,您别瞎cao心。”少武说。 梁后成右手一摆:“崩想这些痴心做梦的事!她爹她娘莫说不喜欢少武,就是他们愿意,我还不愿意!人家门槛高,少武进了她家门,不见得是好事。” “哎,也是!”满霞低低叹道。 “爸,妈,我少武哥多优秀啊,他们不喜欢啊,那是他们眼蚀!再说,他们不喜欢,架不住银红姐喜欢,他们能怎么办!”少芬笑道。 满霞少彬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你说你这女伢子,就是嘴太利索!”后成假意训了一句,也笑了。 少彬对少芬笑道:“你也要吃药了,我去拿。” 说完少彬下了炕,进里屋取了一小瓶药片,拿了一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从大水瓮里舀了一点水,过来递给少芬。 少芬接过来,倒了两粒药片,合着水吞了。 少武突然想起来,说:“对了!头几天玉香婶给妈的那几张布票,再不用就到期了,明天队里正好要进县里买点用品,我跟德子说了,搭他的拖拉机进城一趟,带少芬到县里买几尺布去。” “嗯哪,玉香也是看少芬快过生,匀了几张布票给我,明儿你就带少芬去买吧。” “少家去不去?”少武问少家。
“进城玩,肯定去!”少家乐道。 大家都笑了。 少芬还想说什么,转念一想,也不打算说了。 今天队里开会,大家也没干什么活,家里也就决定晚饭吃点玉米粥打发了。 冬夜天黑得快,一家子吃了晚饭,收拾停当,天色也就黑了。 几个劳动力睡得早,不到八点都在堂屋炕上歇了。 家里一共两间屋子,堂屋和里间。上厕所要出房门,到房后另搭的茅厕。 少武少彬少家三个人打横睡一个炕。 梁后成两口子在里间一张炕上睡。 少芬睡里间靠门口的一张窄炕。 说起来,这样的睡法搁在如今,那是不妥的。可是在这样的年月,家家如此,就是兄弟姊妹一个通铺睡,那也是再平常的事,没办法,讲究这个词,那是条件优越的产物。 满霞就着煤油灯做了一双鞋垫,看了看打着呼的炕上,也熄灯睡了。 四下都是呼噜声。 少芬起身,穿了鞋披衣出去。 她上了趟厕所,然后看了看,月色微弱。 便又回了屋子,躺下。 少芬盖好被子,仰头就躺。 就在头沾炕的一刻,突然撞到什么,一阵脑袋发麻。 少芬想了想,从炕下的破棉垫被下摸出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从夏天捡回来,搁在这里,她就几乎忘了。不是这一磕,她都不记得这石头的存在了。 周遭一点动静都没有,都睡得很香。 少芬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仔细看了看这块石头。 石头上有一个细小的眼,是干什么的呢? 少芬伸手在那个平滑的眼口摸了摸,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那种感觉和平时昏过去的感觉很相似,脑子顿时一片混沌,无数的场景碎片,零碎的声音,都一齐涌来,互相交错,头脑欲裂。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少芬感觉脑子里不再混乱了,一切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