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忆的千金小姐
“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我就说你平日里光会耍嘴皮子,办正事儿是没半点儿能耐的。” “沈嬷嬷,你是没听到舒嬷嬷说的那些话,我反正是没脸再去找她要冰块儿了,要去你自个儿去。” “嘿!你个死丫头,小姐病了你就要造反了是不?你信不信小姐醒了,把你撵出去当粗使丫头!” “请好吧您,我倒情愿去当粗使丫头呢,你是不知道现在外头怎么说她的,反正呆在这院儿里的人,都没脸子见人了。” “你个死丫头,小姐平日怎么待你的?眼下小姐身边儿要人,你就是这样回报小姐的?” “小姐疼我那时她自个儿愿意的,我又没逼着她。你自个儿是个下贱的,难道也要别人跟着你下贱?这侯府里谁不知道你沈嬷嬷是个打不怕的,小姐越是打你,你还越是贴得紧,这忠仆呀,你自个儿当去吧,也不看是对谁,值不值当,说你是个棒槌,那都是抬举了你。” “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你就不怕遭报应?” “切……” …… 宋清语睡得迷迷糊糊,又听见这几日来不断重复的争吵,不由得微微皱眉,却不想牵动了额头顶上的伤口,疼得她立即清醒过来。 入眼依旧是一幅华美的银色纱帐,金丝细线勾出镂空花边儿,纱帐两头挂着黄玉雕花的帐钩,帐钩上垂着金丝编织的闪亮流苏,端的是无尽的奢华。 只是这种奢华原本并不属于她,甚至不属于她的时代。 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 刚醒来的几天里,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一睁眼却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那几天里,她像个失魂的木偶一般,不听,不看,不想,任由旁人替她抹药,喂她吃饭喝药,在她身边吵架斗嘴。她只盼望这一切不过是个梦,盼望着自己再次一觉醒来,就能回到那张睡了好几年的席梦思大床上,闺蜜还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看插播在广告里的肥皂剧。 但是她一次次地醒来,又一次次地失望,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这幅华丽奢靡的纱帐,闻到的都是刺鼻的中药味儿,听到的尽是关于小姐奴婢老爷夫人的闲言碎语,这一切的种种,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自己的确是穿越了。 尽管她很想嚎啕大哭一场,但她知道哭泣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让糟糕的境况变得好一些,所以她忍着眼泪,不断给自己打气加油,自我安慰道:就当是跳槽了吧,这次跳了个巨型的槽,不只工作环境换了,就连生活环境也换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自己既然能风风光光的活一次,自然也能风风光光的再活一次。 她正想着要怎样面对今后的生活,却见一位穿着墨绿色暗花绸缎长裙、两鬓斑白、面色憔悴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宋清语这几天虽然不闻不看,但也知道这老妇人便是那小丫鬟口中的沈嬷嬷,虽然这老太太说话唠叨了些,脑子略略笨了些,但的确算是个好人,而且对这身体的原主也颇为忠心,这么些天一直侍候着失势的六小姐,没见她说过六小姐半句坏话。 至于那位总和沈嬷嬷吵嘴的小丫鬟,名叫小雨,却是个牙尖嘴利且不留口德的小人,这几天宋清语一直没能整理好自己的心境来面对穿越这事儿,所以显得有些呆傻的,这名叫小雨的丫鬟,没少当面背面的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出来。 不过也多亏小雨一天到晚跟沈嬷嬷吵嘴,宋清语从她们嘴里听到了不少与她的新身份有关的消息。 她眼下的身份是侯府庶出的六小姐,闺名竟然也叫宋清语,其生父是侯府二老爷,生母好像是已经死了的小妾姜氏,嫡母二夫人从前待她极好,视如己出,把这位庶出六小姐宠得无法无天,胆大妄为,而且行事嚣张跋扈,对下人非打即骂,很不受人待见。 更恼火的是,二夫人前不久才给这位六小姐定了门亲事,却在几天前被男方退了回来,理由不详。 退亲本就是件极不厚道的事儿,按理来说被退亲的一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宽宏大量不求赔偿,至少也会要求毁约一方公开赔礼道歉,并细说退亲缘由,以还被退亲之人的清白。但是这位六小姐被退亲,侯府却没有半点动静,既没有斥责对方,也没有要求道歉或者赔偿。 这样一来,六小姐被退亲的原因就成了一个谜,这个谜的谜底,侯府当家人知道,退亲那家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所以一时间流言四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人的想象力是无穷尽的,而且六小姐素来行事乖张,素来为侯府下人所不喜,所以那些猜测和想象,多半都是恶意的,甚至是恶毒的。 宋六小姐被退了亲,原本就羞愤难当,又被素来宠爱她的二夫人狠狠地责骂了一顿,加上受了大房二房嫡出小姐们的冷嘲热讽,当场便撞了柱子自尽,吓坏了一干人等。 但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力气能有多大?所以撞了那么一下,只是晕了过去,流了好多血,却并没有死,这才有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 沈嬷嬷进屋一见宋清语睁着眼,忙上前哭道:“小姐醒了?今日可好些了?伤口还疼不疼?小姐,您可把奴婢吓坏了,您若是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向二老爷二夫人交代呀,小姐,您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前几日这沈嬷嬷叨叨的时候,宋清语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见也只当没听见,但眼下她已经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她不想再逃避现实,于是便轻声道:“沈嬷嬷,我没事。” “若是二老爷知道小姐您做这种傻事,不知会……”沈嬷嬷又继续念叨了一句,这才惊觉方才似乎小姐开口说了一句话,忙住了嘴,一脸惊喜地看着宋清语道:“小姐,您真的醒了?” 这还是宋清语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也不怪沈嬷嬷满脸欣喜。 “真的醒了,只是头有些疼。”宋清语小声说着,生怕说得大声了会牵动额头的伤口。 沈嬷嬷一听说宋清语头疼,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哽咽道:“太医说,小姐的伤还得将养几日呢,眼下天气又热,伤口不易好。您也是个狠心的,那么硬的柱子,您说撞就撞了,若真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办哟。也怪白家那公子,好好的退什么亲,小姐样样儿都是好的,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奴婢就不信,他还能找着比小姐更好的?” 宋清语知道这退亲的人家儿姓白,具体是做什么的眼下还不知道,只是好像这门亲事是六小姐自个儿选的。被自己中意的人退亲,也许比被陌生人退亲伤害更大吧。白家先前既然应了这门亲事,后来为何又反悔了呢?这位六小姐到底做了什么,让白家不惜得罪侯府,非要退亲? 而且听说二夫人还下令让她留在自己院子里,即使伤好也不许出去,这可不就是变相的软禁么?可见这位六小姐给她留下的是一个大大的烂摊子,她以后的人生,想来不会寂寞了。 沈嬷嬷叨叨了一大堆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忙住了口,见自家小姐脸色似乎不大好,忙左右开弓地朝自己脸上扇耳巴子,一边打一边还不断地自己骂自己“哎哟,奴婢这张臭嘴,小姐您别恼,奴婢自个儿掌嘴。” 宋清语被她这一下子闹得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沈嬷嬷已经打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巴子了,两边腮帮子被打得红通通的,显然是真的下了狠手打的。宋清语也顾不得牵扯到额头的伤口,大声道:“快停手,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停下。” 沈嬷嬷停住手,泪眼汪汪地道:“都怨奴婢管不住自个儿这张嘴,惹小姐生气了。” 看样子,这位六小姐果然是个顶厉害的人,至少眼前这位沈嬷嬷是怕极了她。
宋清语有些无奈地放弃了模仿原主的想法,她原本就是个喜静的,又素来不喜欢与人争斗,哪怕职场上那些无法避免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也极少参与其中,只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便罢了,除非别人定要来招惹于她。 像她这样平平淡淡的性子,要模仿骄纵跋扈的千金小姐,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不过转念一想,她也不是非得模仿原主不可,仔细想想,像这样一个侯府的千金大小姐,被人退了婚,又受尽了奚落嘲讽,身心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创伤,性情大变忘记前事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这样说来,她想要以自己的性子活着也是行得通的。 拿定主意后,宋清语试探道:“沈嬷嬷,我没有生气,只是这几日头疼得紧,好似把从前的事儿都忘了似的,就连是怎么受的伤,也都不记得了。” “不……不记得了?”沈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转身朝外头跑去,还没出门便大喊道:“小雨,赶紧去请李大夫来,小姐有些不妥。” 外头的丫鬟小雨清脆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没了动静,想来是去请大夫了。 “小姐,都怪奴婢没伺候好您,当年姜姨娘临终将小姐托付给奴婢,奴婢却让小姐遭这种罪……”沈嬷嬷抹着眼泪叨叨着,近乎于自言自语一般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话,还没等她说完小雨便已经回来了,在外头脆生生地通传道:“李大夫来了。” 沈嬷嬷忙将纱帐放下,起身打起门口的帘子,迎了李大夫进来。 宋清语隔着帘子向外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跟在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裙少女身后走了进来。 李大夫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脸上蓄着八字胡,双眉耷拉着,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丫鬟小雨长得倒是颇为娇俏,齿白唇红,倒有些小家碧玉的韵味,不过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颧骨也略向外凸出,让人一看之下便觉得她是个泼辣厉害的。 沈嬷嬷将一只软枕垫在床沿上,然后将宋清语的右手从纱帐里牵出,放在软枕上,又在她手腕上搭了一块丝绸的手巾,这才错开身,让李大夫把脉。 李大夫还未开口,沈嬷嬷便在一旁念叨道:“李大夫,小姐方才说她有些事记不清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夫并没有回应沈嬷嬷的问题,闭着眼静静地把脉,倒是小雨隔着纱帐朝宋清语看了过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宋清语对她的印象非常不好,打算等自己好些了,一定把她远远地支开,眼不见为净。 半晌后,李大夫才睁开眼点头道:“小姐的伤已无大碍,只是或许脑中尚有淤血,一时有些事儿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不必过于忧虑,在下这便开张活血化瘀的方子,劳烦哪位随在下去取。” 沈嬷嬷连连点头,叮嘱小雨照顾好小姐,然后便挑开帘子跟着李大夫出去了。 小雨待沈嬷嬷走后,将纱帐挽起挂在帐钩上,凑到宋清语跟前,低下头片刻便将眼眶弄得通红,薄嘴唇瘪了瘪,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又装模作样地拿了张手巾抹眼道:“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您这一受伤,奴婢好些天都吃不下睡不着,原想着若是小姐有个什么好歹,奴婢便也随着小姐去了,也好叫小姐不管在哪儿都有人伺候不是?幸好老天保佑,小姐没事儿了,定是奴婢日日在佛前祈祷,叫佛祖感动了。” “你倒是个忠心的。”宋清语笑了笑,说话时额头依旧有些刺痛,加上她实在没心思跟这口是心非的丫鬟多费唇舌,于是索性闭了眼假寐。 小雨见宋清语对她不似以往那般热情,只道她是忘了前事,心里也不甚在意,只鄙夷地朝闭着眼的宋清语撇了撇嘴,转身扭着腰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