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欲寄彩笺兼尺素②
倚玉轩里，临睡之前，龙氏一边伺候安国公苏明贤宽衣解带，一边提起了苏园园的及笄礼。 苏明贤表示一切依照她和老太君的意思办就可以了。 龙氏帮他把罩衫挂起来，慢悠悠地将苏园园的意思说了一遍，见他没有什么不满之色，又接着说了几句：“七姑娘看着不爱说话，但却是个有主意的，要不然又怎会得入朝做了个小官？只是这姑娘家的主意多了，难免就会有些琐碎，这次的事情只怕就要麻烦老爷多费些心思了。” 苏明贤想了一会儿，放下开口：“七姑娘这想法不错，很符合陛下最近提出的节俭之说，回头我再将此事仔细草拟一份提案，呈给陛下看看，说不定能帮陛下解决一个大难题。” 闻言，龙氏神色一顿，不大明白这点小事儿怎么就跟皇帝陛下扯上关系了？不过见他眉眼带笑，想必此事不是什么坏事，她便也跟着放下心来。 苏园园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想法，被苏明贤拟成提案呈递圣上之后，得到圣上的大力赞赏，迅速在朝中推广，掀起一股节俭捐助的风潮。 就连后宫也受到波及，所有嫔妃在太后娘娘的带领下，将自家宫里用不着的金银首饰拿出来，捐给灵州的孩子们，帮助他们建立学堂。 当然，作为此次事件打的发起人，苏园园员外郎完全不知情。她只知道后宫里忽然有人喊着要节俭，所以太后娘娘的寿宴被免掉很多节目，一些原本在计划之中的搭建和修葺都被临时取消。 这让工部瞬间轻松不少，大家伙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忘仙殿作为接待外使的住处，修葺之事绝对无法避免，但依照上头的意思，这次的修葺金额被缩减不少。为这，苏园园不得不临时修改方案，尽力将开支缩减到最低。 等到最终方案确定下来。就得送去户部的支部进行核算。 苏园园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自然是要亲自跑这一趟，难得的是，李家水主动请缨，说是想要一起去。 苏园园却不大同意：“虽说这次减免了很多项目，但为了修改项目，我们这次多费了些时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得加班赶制。核算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就能办成，不需要再劳烦李大人特意跟着跑一趟，你还是留在中建堂帮忙做事吧。” 李家水忙道：“苏员外有所不知，咱们工部与户部的人……那啥。有点不大对盘，尤其是支部的那群家伙，跟咱们是老冤家死对手。属下实在不放心让您一个人去面对那群家伙，万一他们欺负苏员外年纪小，可怎生是好？！” “这……应该不至于吧？” 见她不信，李家水又接着说道，如同倒豆子般，将往年跟户部的支部、刑部的干部之间的三角恩怨全部说出来。 原来这场宿怨还得追究到南楚开国之时，想当年开国皇帝要求工部大匠建立三省六部的办公署衙。那工部大匠为了追求格局完美平衡，就将户部与刑部分布在南北南端，而工部司工署就位于两部之间。 户部的支部负责账目核算，刑部的干部负责账目统筹，但凡宫里有点地方要动工用钱，都少不了这两个部门的合作。偏偏这两个部门中间隔着个司工署，每次到了年底对账的时候。支部与干部的人就得冒着冷冽寒风，哆哆嗦嗦地穿过那么一大个司工署才会见面，就跟那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似地，而司工署就是中间那条特别不解风情的银河。 为这，支部与干部的人不知道夺走了多少冤枉路，纷纷抱怨这个布置太不合理，三番两次地上诉，要求更改三个部门的地理位置。 偏偏工部的人认定了当年那位大匠的布局非常完美。死也不肯同意更改三个部门的位置，后来闹得凶了，三个部门甚至还掐过架！ 没有作匠们愿意动手改建，支部和干部的人也没法自己动手，更改布局的事儿最后不了了之，但三个部门之间的梁子却是彻底结下了。每次工部接到什么项目。需要用钱动工的时候，支部和干部就合起火来各种苛责为难，闹得工部也是满肚子火气。 基于三部之间多年来的恩怨纠葛，所以李家水此时的担忧是非常有必要的，依照往年里户部那群人的嘴脸来看，这次肯定要想出一堆不要脸的招数来为难工部！ 见到李家水严肃认真的模样，苏园园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同意他的请求：“等下你跟着我就好，若是支部的人没有为难我，你就提前回来，中建堂里的事情还有很多都没做完呢。” “嗯，下官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得知两位长官要去支部核算账目，整个中建堂的人都轰动了，又是拿棍子又是拿扫帚的，最后甚至连自家的大木尺都扛到肩上，集体摆出一副“工部之人不容欺辱”的气势！ 最后在苏园园和李家水几番游说之下，他们这才放下武器，担忧地一再说道：“若是支部那群兔崽子敢欺负两位大人，记得赶紧让人来通风报信，吾等必定抄着家伙飞奔过去为你们报仇！” 对此，苏园园表示哭笑不得。 很快，苏园园和李家水顺利到达户部名下的支部公署，两人凭借官佩，通过门口衙役的阻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园园觉得自己迈进公署大门之后，里面的人看她和李家水的眼神都不太友善。尤其是当他们二人来到天支阁楼时，支部的员外郎将他们从头看到尾，然后重重地冷哼两声，鼻孔朝天，不屑地问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司工署里的挡路狗！” 闻言，苏园园与李家水的眉角一跳，两人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选择隐忍不发。 毕竟他们这次是有求于人，姿态当然要放低些，否则真要闹僵了，又得浪费不少时间，耽误了修葺的工期，少不得又要惹来不少麻烦。 苏园园朝对方拱了拱手：“在下工部员外郎苏园园，此次前来，是为忘仙殿的修葺之事，方案已经拟定，就等着支部的同僚们帮忙核算完毕，就能动工干活了。” 支部员外郎看都不看她：“不巧得很，最近咱们支部的事情特别多，一时半会儿可能没法帮你们核算出来。这样吧，你们暂且将方案放在这里，回头等我们忙完了，再找时间帮你们算一算。” 李家水忙问：“不知万员外什么时候有空能帮我们核算完？” “这个嘛，得看工作安排了，如果速度快的话，说不定明后天就算完了，如果速度慢的话，十天半个月应该也够了。” “这……”李家水目露难色，摆明了这样不行。 见到他这副脸色，那位万员外顿时也变了脸，加重语气说道：“你以为我们支部和你们工部一样？成天就知道摆弄那些个破木头吗！我们这都是要靠脑子的，这都是智慧的结晶，岂是你们这群粗人可以相比的！肯帮你核算已经是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你们可别蹬鼻子上脸啊！” 话已至此，看来对方是打定主意要刁难到底了。 苏园园只好无奈地苦笑：“既然万员外这么说，那我们也不好再为难支部，这忘仙殿的核算之事就不劳烦你们了。李主事，我们这就回吧，算算日子，再过半个月，那些别国使者就要来了。若是他们到时候没地方住，陛下和太后怪罪下来，咱们就说是支部不给核算，这项目没法动工。” 李家水连忙答应：“苏员外说的是，横竖该说的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这以后真要问罪，我们就一句话——没钱不开工！” 两个人一说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却让万员外脸色大变。 他连忙叫住两人：“等等，我也没说不帮你们核算，你们走什么走啊？！” 苏园园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满头大汗的万员外，似笑非笑：“我们这项目赶时间，如果真依照苏员外的意思来挑时间核算，怕是等到太后娘娘的大寿都过完了，这忘仙殿也还没修完。这耽误工期事小，丢了咱们南楚的面子事大，兹事体大，千万拖延不得，万员外说这话对与不对？” 万员外抹了一把冷汗，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还得笑着点头：“是是，苏员外这话不错，忘仙殿的核算必须赶紧算完。你们在这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让人去核算，很快就能算出来的。” 说完，他就接过苏园园手里的图纸，转身去找人核算账目。 偌大一间堂屋，就剩下苏园园和李家水两人，连个看座端茶的人都没有。 主人没说话，客人自然不好主动上座，他们只得站着。 这一站，就站了整整一个早上，直到午时一刻，那万员外方才姗姗来迟地拿着图纸和账目本出现：“哎呀，我刚一心想着去核算账目，居然忘记给二位大人送茶看座，真实太失礼了。二位可以自己坐啊，都是同僚，何必如此拘礼？！” 二人相视一笑，面带无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图纸和账本，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司工署，二人顾不上回答其他人的关切询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揉腿一边大口喝茶，心中直骂那黑心的万员外可真够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