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拾桂枝

    青萝侍奉在绾蝶身边，眼看着余嬷嬷离去，早就呆了。

    她的心中满是震惊，倒不是为余嬷嬷的投诚，而是，听小姐和余嬷嬷的意思，这暗香阁竟是出了内鬼。是谁那么胆大包天，竟然陷害小姐？

    这样想着她便有些走神，绾蝶一连唤了她几声，才唤回魂来。

    “想什么呢？”绾蝶托腮看着她笑，“看外面看得那么入神，莫非是舍不得余嬷嬷？”

    橘色烛光在古旧的闺房中深深浅浅晕染开来，衬得绾蝶素淡的眉目也有了几分温暖安娴。青萝望着她用另一只手自顾自地拔下头上的鎏银发簪，乌黑如缎的长发散下来，忽然发现自家小姐其实是个极耐看的。就算容貌不够秾丽，那种恬淡的气质也没的就让人心安。

    “这暗香阁里，真的有内鬼？”青萝定了定神，低声道。她的语调疑惑，似解释又是询问，用的不是惊惶不安的口气，倒仿佛是一个学生，在请教自己向来依赖的先生。

    绾蝶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慢慢揪出来也就罢了。”

    她不欲让青萝太过担心，说得便有些轻描淡写。其实，对于内鬼是谁，她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方向。青萝是向来忠心的，没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余嬷嬷只能服侍自己到老死，也不可能自掘坟墓；几个小丫鬟中，叶儿是糊涂不经吓的，若是她做的恐怕早就露了馅……

    除去她们三个，剩下的人人都有嫌疑。

    算了，多想无益，唯有暗中观察，等那内鬼自己露出马脚。

    绾蝶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青萝，端洗漱的水来，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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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又下起了雪，不大，却细纷纷地散了一整宿。

    锦衾薄凉，绾蝶辗转反侧睡得不沉，噩梦纷至杳来，一忽儿梦见前世的男友和那个女人搂在一起，一忽儿梦见阿蝶哭着扯住杜老爷的衣角苦苦哀求……

    清晨醒来时，眼底便浮出淡淡的青影。

    青萝伺候绾蝶梳洗时看得心疼，想着，这大冷天的，小姐的闺房里竟然连炭盆也没有一个，也难怪无法安寝。就连这净脸梳头的水，也是好不容易央了大厨房当值的婆子，匀了点灶头被柴火捂热的水来的。这样想着，便忍不住背过身去，落下泪来。

    绾蝶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心中感动，却并不道破。

    从妆台上的几个雕花胭脂盒子里挑拣一番，绾蝶选出一盒看上去还算细腻的淡色胭脂匀了面，仔仔细细地打理好自己，为原本平淡的姿容增添了几分秀色。

    是，今生的她不漂亮。

    但前世的她，可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又混迹国际奢侈品圈子，对化妆极其精通。只一盒平平无奇的普通胭脂，在她的巧手运用下，竟与肤色气质完美结合，一眼望去，丝毫看不出化过妆的痕迹。绾蝶望着黄铜古镜中的自己，满意一笑，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她无法改变自己今生今世的相貌，但只要在妆容上多下功夫，要做到清秀大方也是不难。

    青萝心中还想着小姐的委屈，并未注意到绾蝶的上妆手法。低着头用木梳一下下地梳理着绾蝶乌黑柔软的长发，按着平日里的习惯盘成丫髻，又取来一朵水色绢花插上——这才发现镜中的小姐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竟似是干净清秀了许多。

    “小姐一打扮起来，也不比谁差。”青萝不由感叹。

    以前的小姐可没有这样细致地打扮过自己，每日里蓬头垢面，一副可怜模样，就算遇到重要场合需要涂脂抹粉，也是任由青萝来做，自己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想不到，这次小姐醒转过来，倒是能耐下心来亲自动手了，更难得的是，抹得如此细腻匀称。

    到底是大了，爱漂亮了。

    打扮得齐整一点，以后见着家中父母、兄弟姐妹时，也容易讨他们喜欢吧。

    青萝抿嘴一笑，心情不由好了起来，把之前的那些烦恼都抛诸了脑后。

    绾蝶梳洗完毕，惦记着昨天夜里说的捡拾桂枝当木柴的事，便命青萝唤上余嬷嬷，三人带上一个大竹筐，朝暗香阁附近的桂树林走去。

    雪已经住了，清晨的空气出奇地好，带着冬日的清冽与桂树特有的幽凉香气。

    绾蝶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心旷神怡。以前在现代社会时，她可从来没有闻到过如此纯净无污染的空气，如今穿越到古代来，这也算是一项福利吧。

    “就在这里吧，我们三个散开一点拾，余嬷嬷，把竹筐放在中间。”绾蝶吩咐。

    余嬷嬷依言把竹筐放在中间，三人分散开来，在附近各自拾起了桂树枯枝。绾蝶特意穿着一条深色的旧襦裙，也不怕被弄脏，一手拿裙摆兜着，一手利索地拾取着枯枝。桂树的枯枝并不是很粗，其实，用来做炭柴，并不合适。但眼下的暗香阁已经到了没有一星炭火的地步了，再不合适的木柴，用在她们这里都是合适。

    绾蝶心情大好地拾着枯枝，动作麻利，看不出半点娇生惯养的样子。前世，她自力更生的家务做得多了，做起这点小事自然是利索无比。青萝不经意间侧头，看到绾蝶的动作如此自然娴熟，不禁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哪家大家闺秀懂得做这些？小姐这些年来，真是吃苦了。

    这样一走神，青萝便没有注意到眼前，直到一双镶了红宝石的小羊皮厚底短靴狠狠地踩上了她的手，青萝才“啊”地一声，痛呼出声。

    “我道是谁，原来是七jiejie身边跟着的那个贱婢。”

    一声娇俏的嗤笑自头顶上方传来，青萝忍着疼痛抬头望去，只见八小姐桃夭正一脸得色地站在她的面前，一手叉腰，一脚仍狠狠地踩在她的手背上。

    桃夭是出来赏雪的。

    她所居住的月华楼离这片桂树林也很近，用过早膳之后想出来走走，便带了彩珠与一众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地晃荡到了这里。岂料，正遇上在这里拾桂枝的绾蝶主仆。

    雪后天寒，桃夭上身穿着一件胭脂色的夹棉暗花小袄，外罩一件五彩流云纹银鼠出锋褂子，下身是绛红色棠花满枝罗裙，足蹬镶红宝石的小羊皮短靴，腰系八宝璎珞明月佩，这一身装扮外头还披了件银红镶边的斗篷，俏生生地往雪后桂树林里一站，端的是明艳无双。

    眼下，这个明艳无双的八小姐还狠狠踩着青萝的手，看青萝蹙眉，着意加重了力道，碾了两下，这才又笑着开口：“青萝，你在干什么呢？莫不是你家小姐才偷完了我的襦裙，你又想偷折这桂树林里的桂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