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红
春杏第一个就不依，先前还伏在地上哭哭啼啼，此刻抬起头来，望向绾蝶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小姐！我……”奈何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绾蝶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春杏心中不由一悸，咬紧了嘴唇，把话吞了回去。 “就这样决定了，散了吧。” 绾蝶说完，不理会众人神色各异，转身回了房。 ———————————— 此后的几日，暗香阁的风气为之一整。 丫鬟婆子们再不敢小看绾蝶，一个个的规矩做事。 绾蝶重新给每个人分派了差事，青萝负责保管她的物什细软，并随身伺候；余嬷嬷总领暗香阁掌事之职，但凡排班轮值，日常监察，都由她一人过问。春杏彻底失了宠，绾蝶不过安排她做些针线女红、缝补晾晒之类的琐事，其余几个小丫鬟子，则洒扫的洒扫，跑腿的跑腿，井井有序，不一而足。整个暗香阁，算是安定了下来。 绾蝶松一口气，这内院稳住了，她便可以少cao太多的心。 这一日午后，日光正好。 点点碎金透过雕花窗格子洒进室内，在水磨青石砖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绾蝶用过午膳，饮了半盏青萝泡的香茶，又被和煦的日光熏得暖烘烘的，一时只觉得心情愉悦，便唤青萝取了装私房钱的小箱子，两人一起清点起来。 杜府的小姐，一个月按例是三两银子的月钱，绾蝶今年十岁，照理应该有三百余两的私房银子，可她与青萝二人数来数去，亦只得五两金子、二十六两银子，并零星一点碎银和散钱。绾蝶望着那箱子，目光便冷了下去。 青萝也很是吃惊：“小姐，这也少得太多了……” 往日里，她的小姐从未动用过这些月钱，都是由春杏在保管。虽然青萝早知道春杏会私自动用其中的一部分，却未曾料到她竟然如此大胆，十成里面只留下了三成。望着这空了大半的钱箱子，青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我去找那贱婢！” “慌什么？”绾蝶口气淡淡，啪地一声关上了钱箱子，“你现在若去找她，她必然说这钱是拿来补贴了我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你能抓到她什么把柄？” “可是，”青萝心有不甘，恨恨地道，“这钱何尝补贴到您身上过？”如果真是用来补贴了小姐，小姐又怎么会是之前那副凄凉无助的光景？必定是春杏私下贪了去！ 连青萝都能推断出来的事，绾蝶又怎会不知？ 只是她更清楚，眼下还不到和春杏算账的时候：“你把这事抖出来，又能如何？是能让她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呢，还是再打她一顿出气？” 青萝一时语塞。 看春杏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讲究而掐尖的，又是个漫手浪费的主，仔细想来，绝不是那一等丫鬟的月钱能供养得起。青萝心下便明白了，那些被昧去的钱，想来已经被花销得七七八八，怎么也讨不回来了。 绾蝶见她神色懊恼，知道她想明白了，便笑道：“钱是讨不回来了，打她一顿出气倒是未尝不可。只是，倘若再打她一顿，她的心中便要更添几分怨恨。这暗香阁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公中分派的，我眼下无凭无据，又不受宠，等闲发落不得人。与其让她怀着更多的怨恨与我共处一院，不如先把此事按下了，以后遇到合适的时机再做处置。” 青萝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虽咽不下这口气，也无计可施。 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就听余嬷嬷在门外禀道：“小姐，林姨娘来了。” ———————————— 今日的林姨娘穿了一身烟灰色的袄子，石青色马面裙，手上拿了块半旧的帕子，眉头紧锁，步履虚浮，整个人都显得灰扑扑的没有精神。才见着绾蝶，她便像见着了救星一样，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小姐，十日之期已经到了，您可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绾蝶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的一愣：“姨娘这是？” “我的好小姐，您答应过婢妾，十日之内要想出法子来赔八小姐的衣裳，您可不会是忘了吧！”林姨娘见绾蝶想不起来，顿时大急。 被林姨娘这么一提，绾蝶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她确实是忘了。自从穿越过来，她就在忙着应付层出不穷的问题，怎么顾得上这个？在她两世为人、加起来将近三十岁的“高龄”看来，小孩子拌嘴吵架，索赔一件新衣裳，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此时看林姨娘急成那副样子，却不好实说，只好宽慰林姨娘：“看姨娘说得，我怎么会忘呢？正想派人去寻姨娘商量呢。” 一边说，她一边快速开动脑筋，这件衣裳该怎么赔？ 这件衣裳，可不是白赔的。起码，她要叫杜老爷知道，她杜绾蝶是个温顺识礼、知错能改、友爱姐妹的，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在杜老爷心目中的形象。不求他有多重视她，起码不要像现在这样厌恶和轻视她。 如果要达成这个目的，亲手剪裁缝制是最佳选择。 记忆中的正主儿阿蝶是学过女红的，虽然做得一般，但好歹也能按部就班地照着图样绣出纹路来。绾蝶的脑海中保留了关于做女红的步骤和知识，她但愿这具身体还保留了相应的手感，如果那样的话，她应该有把握能完成这件衣服的裁剪刺绣。 而且，若是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请青萝偷偷帮忙呢。 这样想着，绾蝶便拿定主意：“我要亲手剪裁刺绣一件衣裳，给八meimei赔罪。” 林姨娘咬着唇担忧：“小姐的主意好是好，可是，该用什么布料呢？婢妾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布匹，不如，还是按之前和您提过的，卖了婢妾的绞丝金镯，换块好料子回来。” “姨娘不必担忧，我这里还存了些月钱呢。”绾蝶道，“虽然不多，但是拿去买一匹好布料也是够的。”既然决意要展示一副友爱形象来，下血本那就是必须的，不然怎么能体现出诚意？绾蝶回味着小钱箱里为数不多的月钱，颇有些rou痛，然而咬咬牙，还是下了决心。 林姨娘露出心痛的神色，想要说什么，却被绾蝶截过了话头—— “不知道那条被弄坏的襦裙，价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