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祖传的香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女孩中间，悄然刮起一阵“国货热”。 不管是彩妆还是日常保养品，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mama辈的，奶奶辈的化妆品，开始在各个论坛抛头露面，有夸的，有骂的，有当了小白鼠来汇报的，也有问哪个东西好不好用的。由于价钱便宜，量又足，有些效果也还不错，这些国货，尤其受到学生们的追捧。 下了课，我对着窗外发呆，耳边叽叽喳喳的，尽是对国货化妆品的评论。 “你也买点化妆品用用吧。”玄麒笑嘻嘻地说，“这样才显得朝气蓬勃，不要老是阴着张脸，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不理他，只当没听见。 教室里忽然一阵sao动，女孩子们高亢而响亮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回过头。 “怎么觉得季琳好像有点奇怪。”玄麒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他所说的季琳，是班里的“班花”，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边围着一群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女生。 “哎呀，快告诉我们吧。”有人说，“是什么好东西啊，能让皮肤看起来这么好？” 季琳卖着关子，环顾了下人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形纸盒。 硬纸板做的纸盒毫不起眼，上面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印哪怕一朵花来作为装饰。 “这是什么？”一个女生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抢。 季琳一让，慢悠悠地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栀子花浓郁的香气，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好香！”满耳都是夸张的吸气声。 看起来，季琳对这样的反应颇为满意，得意地说：“这可是祖传的配方，传了好几代人了，据说里面加了不少珍珠粉，还可以起到保养的作用呢。你们看看，粉多细，涂上了是不是显得皮肤特别的晶莹剔透，还白里透红？” 人群里一片附和，还有赞叹。 “让我试试吧。”一个人满怀希望地伸出手。 季琳“啪”地把那只手拍掉，宝贝似的把纸盒盖好，收了起来：“没见才这么点儿吗，我自己都不够用，还打算囤几盒呢，哪有多的给你试？要用，自己买去，店就开在学校后门附近，出了门往左拐的那条弄堂里。” “贵吗？多少钱？” 听了这话，季琳脸上的神情更显得意：“不知道多少钱，卖粉的老太说我漂亮，送给我试用的。” 人群沉默了一秒，随即如火山爆发般嘈杂起来，然后便慢慢散了，有两个女生性急，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去，看样子，已经完全把下一节课抛诸脑后了。 “祖传的配方。”玄麒用肘部碰碰我，“你要不要也去买点试试？” “不要。”我一口拒绝，“你不是说季琳看起来有些奇怪吗？” 乍一看，季琳今天确实很白，可一旦细看，则完全看不出她自己所说的晶莹剔透和白里透红，只觉得惨白，也不知是因为脸太白，还是确实涂了深色口红，她的嘴唇显得尤其鲜红夺目，看起来，颇有点日本艺妓妆的意思。 “你看看她。”我朝那个方向一努嘴，“像日本鬼片里的瓷娃娃，我要是也弄成这样晃来晃去，说不定那天，你就一佛珠拍上来了。” 玄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哎，哎，你还别说，有可能，真的有可能。” 说话间，老师拿着书走了进来，抬腕看看表，一拍讲台，说我们开始上课。 教室里，正在聊天的人慢慢安静下来，但该照镜子的，还是在照镜子；该看漫画的，还是在看漫画；该玩PSP的，也还是在玩PSP。老师也不管，自顾自讲起来。 课很无聊，我听了没几句，又开始看着窗外发呆，玄麒则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眼看还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教室门忽然被用力推开，门板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抬起头，进来的，是那两个先前跑出去打算买香粉的女生。 她们根本没意识自己已经成了整个教室的焦点，气急败坏地跑到季琳面前。 “那里根本没什么店啊！”一个女生大声说。 “同学，安静，坐下听课！”老师对于被打扰，显然是非常不高兴的。 那两个女生这才发现还在上课，急忙坐下，小声讨论着什么。 半个小时后，老师刚一说下课，还没有等走出教室，班里的女生又把季琳团团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到底有没有卖香粉的店，如果有，这家店到底在哪里。 季琳满脸通红，不停地说“真的有，我没有骗你们”，说到最后，索性提出带众人过去走一趟，以洗脱自己“骗人”的罪名。 “我们也去吧。”玄麒说。 我看看他，觉得他太八卦：“你对化妆品也有兴趣？” 他撇撇嘴：“你不觉得奇怪吗？季琳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却没有人看出来，而且，还说什么晶莹剔透，白里透红，要么，就是现在的审美观彻底改变了，要么，就是这中间有蹊跷。” “是现在的审美观彻底改变了吧。”虽然也觉得不正常，可是，我并不想多管闲事，免得，又引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说不定，她们会因此没命啊。”玄麒将声音压低到极点，脸色凝重地说。 我一愣，觉得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不禁犹豫起来，毕竟，大家同学两三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她们真的有危险，我见死不救，这样好吗？ “走吧走吧。”玄麒拉我一把，看起来，全然没有丝毫担忧的样子。 算了，还是去看看吧。 我们远远跟在这群女生后面，一路穿过校园，从学校后门走出去。门外，是一大片老旧的住房，所有房子屋顶上的瓦片间，都长满了杂草，墙壁也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很多房子都已经废弃了，没有玻璃的窗框上，满挂着灰色的蜘蛛网，偶尔，会跑出一两只流浪猫，看到这么一大群人，吓得立刻一阵急窜，就此没了踪影。 季琳带着她们拐进一条狭窄的弄堂，这里几乎没有人住，阳光也照不到，一走进去，一股寒意立刻扑面而来。 确实，不像什么好东西。我打个冷颤，和玄麒对看一眼。 弄堂是笔直的，一眼就能看到有一个小桌，摆在弄堂尽头，桌后，模模糊糊的有个身影。 “看，就是她！”季琳兴奋地大叫，“我没有骗你们吧，就是那里！” 女生们闻言，“呼啦啦”地拥了过去。 玄麒朝那里一抬下巴，率先走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桌后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个精瘦的老婆婆，穿着黑色的大襟上衣，胸前别着朵白兰花，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阵阵香气。她满头的银发梳得油光水滑，在脑后挽了个髻，端端正正地坐在木制小板凳上，面前的桌子上，一字排开地放了好几个圆形的白色纸盒，还有一个竹篮，篮子里垫着块湿纱布，布上也是一字排开地，放着不少白兰花。 “老奶奶，这是你家祖传的粉吧？”一个女生抓起一个纸盒问。 老婆婆微笑着点点头。 “多少钱一盒？” “你先打开闻闻，看喜不喜欢。”听起来，老婆婆的声音比样子年轻很多。 女生打开盖子，才闻一下，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婆婆笑起来：“看来，你不适合用这种粉呢。” “为什么？”女生有些沮丧。 “会过敏啊。”老婆婆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家的这种粉啊，有不少人会过敏，过敏起来很难受，又痛又痒的。你们如果想要，都先过来闻一下，只要不打喷嚏，就可以用。” 女孩们又兴奋起来，纷纷去拿桌上的粉来闻，一时间，喷嚏声四起，大部分人揉着鼻子，怏怏不快地把粉又放回去，只有三四个人，异常高兴地连声问多少钱，多少钱。 老婆婆呵呵一笑：“不要钱，拿去吧。” 那几个女生立刻发出一阵尖叫，又连声问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拿去吧。”老婆婆说。 “老奶奶，你能不能多送我们几盒？”季琳也是对粉不过敏的人之一，她有些得寸进尺，满怀期待地捧着粉盒问。 老婆婆摇摇头：“不行哦，一人一盒，这种粉，做起来很费事呢。” 女生们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 我扫了一圈拿着粉，所谓不过敏的人，忽然发现，她们要么气质温婉，要么清新秀气，要么甜美漂亮，总之，班里几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女生，竟然都在这里。 “难道漂亮的人比较不会过敏？”我觉得好笑，对玄麒耳语道。 玄麒看了一眼，也发现其中端倪，不禁跟着笑起来。 “那位姑娘。”老婆婆的视线，穿过众人停在我身上，“也过来试一试吧。”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我，眼神中，有惊讶，有疑问，甚至，还有不屑和厌恶。 我们站的地方，离她并不是很近，我没有想到她会看到我，而且，还会叫我也过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