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则天代慈禧在线阅读 - 第四十二节 鸿章剿匪

第四十二节 鸿章剿匪

    李鸿章所率的淮军从直隶进入山西后,先就为筹饷犯了难。从前淮军在江浙一带打仗,特别是和太平军对抗“保上海”时,沪上那些富商巨室,还不等李鸿章开口,就已经将白花花一大堆银子准备好。要买洋枪洋炮,也只张张嘴就是了,都不用自己跑腿,因为富绅们自然有和各家洋行的关系,不仅拿到的货货真价实,还省去了许多讨价还价的麻烦事。

    等上海附近的太平军肃清,淮军调防其他地方,军饷便由两江地方出,以前曾国藩任两江总督,和李鸿章是关系密切的师生,凡事好商量;曾国藩之后,马新贻接任,和李鸿章是同一年的进士,关系也不错,所以军饷都能按时解送。

    此外,那里毕竟地处江南,河汊交织,水陆便利,特别是热天,满眼都是葱翠碧绿,打仗的间隙中,抬头赏一赏风景,也是好的。

    现在呢?来到这满目苍凉的地方,走上半里路才能间或见到一棵枣子树,上面稀稀拉拉地结着些枣子,每个枣子都只有一层皮包裹着一个核。

    这是因为今年年成不好,山西和陕西发生大旱,许多地方的庄稼颗粒无收,枣子树没有雨水,才结出这么怪异的果实来。

    庄稼地都干得开裂了,庄子里的井水也都落到了离井底只有一两尺的地方,只够本地的百姓勉强活命。所以十几营淮军连找口水喝都困难,更不要说好好洗洗脸上身上的灰尘了。

    更糟糕的是,出粮饷的地方也出了大乱子,两江总督马新贻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了!地方上忙忙乱乱,自然就影响到了饷银的输送。淮军已经有两个月没发饷银了。对兵勇来说,饷银就是热情;对善于“以银治军”的李鸿章的淮军来说,更是如此。

    还有那些本来被李鸿章和淮勇们视为制敌法宝的克虏伯大炮,现在也成了负担。人在干旱已久的土路上走,已经灰尘漫天,更不要说拉着几门这样的大炮了。而这么沉重的几门大炮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只用过一次。

    那是前几天,大家实在渴得受不了的时候,拉着大炮的几个淮勇想出来的主意:对着一片干涸的河滩开了一炮,然后顺着深深的炮坑往下挖,没多久就挖到了一小洼水,虽然浑浊不堪,总算大家都轮流喝上了几口。比起完全靠人力去挖,算得上是快捷方便。

    不料,大炮声将跟在几里后的李鸿章的亲兵也惊动了,以为遇上了大股捻匪,口干舌燥的淮勇们急忙沿着一条除了黄尘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光秃秃土路拉开阵势,准备迎敌。

    这种时候,想打胜仗无疑很困难,只能希望自保。听说捻匪都是马队,奔窜冲突,现在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从哪边呼啸而至。所以淮勇们做的头一件准备,竟然不是抬枪试炮,而是用布帕包上头,同时观察捻匪的来处,免得到时躲避不及,被敌人马腿卷来的灰尘弄个扑头盖脸。

    谁知在大太阳下裹着头等了半天,几乎晒到头昏眼花,捻匪还是不见踪影。

    这个时候,派到前面的哨探回来了,报称:“大人,是铭字营的弟兄用大炮打了口井,让大家喝上了水。”

    用大炮打了口井!李鸿章气得立即沉着脸吩咐,将把大炮用来打井的淮勇拉出去正法。

    几名炮勇用大炮这么快打出了口井,正被弟兄们围着恭维感谢,赞他们“有法子”,所以虽然每个人也都只喝了几口浊水,倒好似喝了几碗陈酿般熏熏然。忽然听到执法勇前来指名道姓地要带人,顿时都如冷水浇头,浑身燥热一扫而光。

    营官听说,急忙赶到李鸿章跟前求情,说弟兄们实在渴得支持不住才出此下策,自己也同意过,只是没有事先禀报大人。

    这时候当然不能连营官也一同拉出去正法。左右亲兵也都在悄悄地舔着干涩的嘴唇吞唾沫,祈望李大人不会在盛怒之中,将那口用大炮打出来的井填了。

    只好“死罪已免,活罪难逃”,几名炮勇各打二十大板。

    想不到出征山西,还没有遇到敌人的一兵一卒,先负伤的就是自己的炮勇,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这还只算是小麻烦。重要的是,几位骁勇善战的营官已经心生退意,频频向李鸿章请辞,比如刘铭传和郭松林等。离了这些带兵之将,这仗还怎么打法?所以李鸿章就是不准。

    夜来扎营,几位营官又凑到一起了。

    “他娘的,这样子打,打完太平天国打东捻,打完东捻打西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郭松林进屋把顶戴朝个小几上一放,说道,“出来带兵的时候,我跟我老娘说,打完太平天国,大家就好过太平日子,谁知道到现在也回不了家。到了这个鬼地方,更是喝口水也要用大炮!”

    郭松林是在替刘铭传的几名炮勇不平。大炮既然能掘井,这么饥渴的时刻,用一用又何妨?偏偏李大人一板一眼地模仿曾国藩,连这么件小事也不放过。

    倒是刘铭传自己不好抱怨,只好喝闷茶。因为这里的水宝贝,营兵泡茶也只抓一把放在壶里,不象以前那样四遍五遍地沏。刘铭传喝到嘴里的与其说是茶,还不如说是口苦水,实在品味不得,他急忙“咕咚”一口吞下,“唉”地长叹了一声。

    大家一同唉声叹气地对着油灯枯坐。

    得字营的营官张得志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顶不顶用。以前我们和李大人请辞,总是一窝蜂,大家一起辞,这当然不行,谁都走不了。不如我们以后谁请辞,其他的人就都不吭气,装作心无旁鹜的样子,这样说不定还能走脱一两个。”

    想不到这个粗人,主意倒是不粗。但是办法虽好,问题是,谁去辞,谁又来装作心无旁鹜呢?

    于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郭松林先叫道:“好主意!总比大家都拴在这里好。不如我们来摸洋牌?”

    洋人的扑克牌,是连同洋枪洋炮和新式cao练一同传到淮军的兵营里的,淮勇们没事时就凑一起摸两圈,或者拿着扑克牌赌大小,反正玩法多多。

    此时几个营官却同时反对,因为新东西新玩法,就和新朋友一样不太可靠,难得的回家机会,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断送了;所以有人另外提议说,不如大家用土法好了,玩剪刀石头布,赢了的先辞。这个方法不错,大家从穿开裆裤时就玩惯了这个,所以其他几个营官也表示附和。

    于是便两两捉对,出起拳来。抡到气灯快用尽前,总算赶着决出了第一名:刘铭传。

    其他人都有些沮丧。不过带兵打仗的虽是莽汉,也许是见惯了死生一瞬,却都能够做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立即各自表示,这半年决不请辞。

    李鸿章今晚乐得清净,平日里总是婆婆mama地这个说要回去照顾老娘,那个讲家里儿女成群还没混个脸熟要赶着回去当当老爹,这一晚竟然全都没有来聒噪。

    或许是因为克虏伯大炮的缘故?但李鸿章并不觉得自己处置有什么失当。

    对他来说,克虏伯大炮是洋人无往不利的利器,几个炮勇怎么竟然就胆敢擅自将它移作他用?

    但说起来,带兵虽然有利,打仗却没有多大意思。打仗除了死人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捞来一箱又一箱的洋钱,起一座又一座的公馆,混一个又一个的好官位么?

    当然,除了江宁城天王府,听说金银成堆,以致曾老九一船船地往老家运了一个月。

    李鸿章认为,兵不能不带,因为能够壮声势,只要说出一个人背后有多少兵勇,多少大炮,这个人的腰板就能比别人挺直几分;但仗却能不打就应该不打,因为打仗太无利可图了。特别在这种贫瘠不毛之地,油水捞不着,倒把骆驼都要饿瘦。

    所以他总把一只眼盯在江浙一带,特别是此次谷山遇刺,查案迟迟没有进展,不知后一步将会是什么?

    自然他也为同年好友难过,但难过之余,总得找点事来消遣,所以顺便盘算朝廷中能补两江总督的缺的人,有几个?算来算去,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有些希望。

    当然,要让米饭熟,总要有人从旁烧把火。因此他立即在灯下提笔,照例给老师曾国藩做了一番汇报,山西的贫瘠、天气的旱热、行路的艰难、捻匪的无影无踪,和对自己将来的狐疑犹豫。

    此外,他又给也是同年好友的郭嵩焘写了一封,除殷勤问候之外,更问到马新贻被刺的进展,提起当日大家同点翰林时如何相契,不料今日同年竟然被匪类所害;自己虽然想多出力,奈何征剿捻匪的重担在身,远在鄙陋之地,没有办法互通声气,催促兼顾。

    第二天起来,李鸿章发现自己无意中又有些睡晚了。他很讨厌别人催自己起床,昨天写信到太晚,那只洋闹钟也忘拧了。

    急急忙忙穿衣吃饭后,就起程了。谁知才出发没多久,前头就停住了。

    “怎么回事?”李鸿章问道。

    “回大人,前面的路被挖断了,正在抢修。”

    一条土路,从中间被人整个挖断,此时兵勇们正又呛又咳地把沙土扬起堆高,弄得漫天尘土飞扬,偏偏又缺水,沙土无法结块夯实,又从两边滑下,所以修起来特别吃力。

    路挖断了,人还是可以走的,只是几门克虏伯大炮太重,载在车上,一旦陷入沙土,要拉出来,又要费去九牛二虎之力。

    因此想出办法,用几匹马从昨晚的宿营地驮来水,把沙土浇得结实些。马匹走了几趟,这个缺口修了大半个中午后,总算勉强让克虏伯大炮通过。

    谁知过了没多久,又是一处豁口。

    “是捻匪挖的。”几个营官碰了头,这样判断道。

    捻匪就好似在和淮军开玩笑似的,一连挖了五六个大缺口。后面几个大缺口,因为没有水,修起来就更加吃力。修了一个又一个,兵勇们都开始觉得,自己来山西就是修路来的。

    “这些大炮现在又不太用,还要带着它们?”有位淮勇斗胆问自己的营官道。前几天见到它挖井厉害,多少觉得它有点用;现在也不让用来挖井,带着只觉得是个负累。

    “自然要带,你以为李大人会舍得丢掉它们?就是把我们全丢掉,李大人也会带着它们走!”营官答道。

    没有办法,大家仍旧只有想办法继续和那些干燥的沙土较劲,正沙尘满面,又干又渴,燥热无比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叫道,“不好,捻匪来了!”

    慌乱中抬头一看,果然见远处一片黄尘,漫卷而来,然后听到如急雨般的马蹄声,和大声的呼啸喊杀。兵勇们顿时乱做一团,急忙丢开锨镐,呼兄唤弟,去找回洋枪,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