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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节 风助火势之乱象从生

    第一百零九节风助火势之乱象从生

    总理衙门的发报员“滴滴答答”地敲击了一阵。就对郭嵩焘报称说道,太后的谕旨已经发出。

    郭嵩焘没有立即起,望着他,就好象刚刚给人付了笔银子,在眼巴巴地等着要张收据。

    明明付了银子,却拿不到收据,当然令人不爽。

    但是比起你虽然阔绰,却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给谁也付不了银子,买不了“大三元”的蜜汁叉烧、和“六必居”酱小黄瓜,又要好得多!

    谕旨只发出了三通,一通给福建马尾,一通到上海,一通到广州,表明京城被围,要求各地赴京勤王。

    福建、上海、广州,此时简直远在天边,“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能就近通知山东、直隶等地,就要便利得多。但山东和直隶的官府衙门,没有铺设电缆,或是添置电报机。

    靠近京城脚下。“风水”、“龙脉”的说法深入人心,一听说铺设电缆,要迁置各家祖坟,百姓就将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

    此前,朝廷和百官,也一向喜欢用大清朝百姓的“民心”来对抗洋风洋俗,自然也从未料到,有一天会京城被围,竟要靠洋人的“电报”来解困。

    天色已经变黑,文祥所说“缒城而下”的方法,却遭到了挫折:守城卫兵见恭王兵谏,围城却未发一枪,渐渐麻痹大意,事做得不够机密,几个人刚一出城,就被谏军捉拿去了。

    更有一人,被发现后撒腿就跑,被谏军几筒洋枪一同开火,“砰砰”几声,就听“啊”地一声大叫,那人已被生生击毙!

    这就好比冷不防,被人一拳打在鼻梁上!城墙上的卫兵,随之开火报复,只可惜距离太远,城外又乌黑一片,并没能瞄准到什么人。

    自清晨兵谏以来,大清朝廷牺牲了头一个兵勇!城墙之上。几个时辰之前,还在说笑打闹、辨认着城外兵勇的守城卫兵,忽然闭嘴了。一个人无论多么喜欢喋喋不休,当感觉到自己的命受到威胁,总会变得沉默。

    城外的枪声,和守城卫兵的描述,使京城之内,气氛紧张起来。街巷之中,行人稀少。无论什么谕旨和布告,也比不上一个死人的消息,能让众人顿时变得谨小慎微!

    前门旁,一条长长的小巷中,一人在踽踽独行。转眼间,灰色的绸衫一晃,就进到了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几月之前,当载徵急着下赌船押注,就曾在夜间,突然闯进过这个院落。

    来人当然不是载徵,因为就在今天,载徵已经随皇帝从天津港起程,出洋去了。

    这个院落。也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院落。一个人手里若突然多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他所住的地方,就不免会发生一些变化。

    要不然,还要银子做什么?!

    但这个院落当中,此刻当然没有堆着白花花的银子。

    一个人若有了银子,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堆满银子,不仅粗俗,也太缺乏想象力,竟然不懂得将银子,换成他所要的东西!

    因此,不难瞧出,那些在家中使用金碗银勺的人,想象力实在有限。

    此时,在院落门口,就能望见屋中灯火辉煌,窗前人影绰绰,听见阵阵猜拳喝酒声,闹非凡。

    在被围住的京城之中,还能若无其事地猜拳行令、一大盏一大盏地喝酒的,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但灰绸衫只在门口一闪,那些猜拳行令之声,立刻就没有了。

    屋里有那么多人,如果的若是客,自然有人认得,有人不认得,不免有人好奇,出声相问;若是客人,到得人家门口,当然也要出声招呼。无论多么尊贵的人物,到了别人的地盘,总不能一声不吭。

    除非他带有随从。

    但来人没有带随从。

    因此,来的不是客,而是这个院落的主人。

    一个手头有五十万两的人,照说应该住到更为阔大的地方;但他接手了醉仙楼,却仍旧住在这小小院落。

    或者应该说,有人生来就疯狂好赌,到手了银钱,也不知如何享受,五十万两的本钱,转又押了另一个大赌注!

    象他这样的赌徒,当然不该经营酒楼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意;因此如今,醉仙楼已经几乎不迎外客,炉火熊熊的厨房间,只忙碌着喂饱东家新近结交的各路朋友。

    今晚这样的酒宴,本来该在醉仙楼举行才对;但就是狂妄的赌徒,嗅到了危险,也会变得谨慎。

    醉仙楼的新东家所嗅到的危险,就来自城外的兵谏。

    今晚,他感到无比失落,因为,他虽然使恭郡王和载徵父子同时获罪。但这父子二人,一个只不过捱了场打,就反而住到了皇宫中去养病,并且如今陪同了皇帝去出洋;另一个,本来该贬谪四川,离城两月后,竟然率兵折返,发动兵谏!

    恭郡王“登高一呼”,不,甚至没有人听到过他“一呼”,就能召来大队兵勇;而自己。花重金托人请来的一个人,却几乎弄砸了自己之前悄悄筹划的整件事!那道“先皇谕旨”,他已经几乎到手!一个宫女,本来并不那么难对付;可怕的,是自己雇佣的人,反过来背叛自己。

    人比人,当真要气死人!更可怕的,如果这次兵谏,恭郡王成功…不,恭郡王绝不能成功!

    在大清朝,并不只是朝廷官员,知道洋人的可怕之处。就是象醉仙楼的新东家这样的普通人,也是如此。恭郡王的一万两千兵勇,加上整个京城那些鸦片烟鬼,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洋人闯到官府,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公然为恭郡王撑腰!

    虽然说天津事件时,朝廷和洋人之间,还在象模象样地讲价;但从那之后,朝廷兴同文馆,设洋学状元,皇帝造船和出洋,就足见大清朝廷对洋人,已经到了俯首贴耳的地步!

    就凭在这天傍晚时分,醉仙楼掌柜听到军机大臣提到恭郡王时的景仰恭敬之,说不定,只因为洋人要替恭郡王撑腰到底,过得两天,朝廷就会不顾体统,大开城门,将恭郡王和他的兵勇,迎进京城!

    八桌酒席之上,盘碟堆得满满地,旁边上菜的仆人,还不停地端一盘来,又撤一盘走。忙碌穿梭,让对面而坐的两个人,都难得有机会看清对方的面目。虽然各人来这样的酒席,当然也并非为看清彼此!

    因此,当然从酒席上撤下的盘子,会将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那个消息,在凌晨开始迅速扩散。

    从穿街走巷卖豆腐脑的小贩,到清晨出门买菜的仆人,听到它之后,无不惊讶莫名。他们的表,惊讶到就好象大白天碰到了鬼!

    消息中提到的那桩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消息中提到的那件物证,更使事扑朔迷离。

    也就在凌晨,总理事务衙门的两扇大门,简直被拍得山响!

    曾纪泽吩咐衙役去开门时,那个可怜的衙役,几乎被外面来的人,撞得飞出了一丈远!飞出一丈远后,正好是曾纪泽匆匆披衣后走到的地方;结果曾纪泽,也被连带着推得倒退五步后,跌坐在地!

    闯进门的,只怕就是只野猪!等曾纪泽拍打过衣裳上的灰土,抬起头来;那头野猪已经突兀bī)到他面前,“乌里哇啦”一通乱叫!

    有一瞬间,曾纪泽以为自己听到的是打雷!

    一个人通外语,要能通到刚刚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也能听懂对方说的话,确实不易;等对方嚷嚷到第二遍,曾纪泽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打雷,而是有人在说什么话;到第三遍,他才忽然猜到,出大事了!

    “是谁?”就象突然被疯狗传染,他也大喊着问回道。

    “英国、大使、布伦特!布伦特大使、英国、遇刺了,死了!”这就是他听到的回答。

    若不是昨天还见到过布伦特,曾纪泽简直要以为,布伦特回到英国后,遇刺了;若不是知道,即使“英国”遇刺了,大清朝也管不起闲事,曾纪泽几乎要以为,遇刺的,乃是大英帝国!

    英国大使馆和其他大使馆一样,也在东交民巷。从已被流放新疆的南书房师傅徐桐的旧宅,过去**间就是。白刷刷的墙,红红的顶,气派崭新;门前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带头的英国人野猪似的嚎叫几声,总算有人让开一条路,曾纪泽忙跟在后面,挤了过去。

    大使馆的镂花大铁门完好无损,没有被冲撞过的痕迹;前门、和门廊也一切如常;走道里见不到异常;一直走到尽头的一间卧室,曾纪泽才见到那幅可怕的场景。

    总之,昨天使得他气愤无比、一路奔到军机当值处,叫了若干次“欺人太甚”的那个英国洋人,已经死去。

    一瞬间,曾纪泽甚至感到一阵快意!

    但他毕竟是曾国藩的儿子,立即就想到,朝廷即将陷入的**烦,因而表立即变得愁苦。

    各国使馆,本来自有本国卫兵守卫;但是,死去的布伦特大使旁,那件沾了血迹的衣服,颜色是如此熟悉!那件大清兵勇号衣,就将使朝廷与此事,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