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狼锦过招
茉儿就在眼前站着，根本容不得苏锦多想，她只得半真半假的说道：“奴婢被一位高大人送进了宫，小公子和长mama去了哪儿……奴婢不知道。” “哦……”茉儿似乎有些失望，默了一默，终于说道，“实不相瞒，孝慈太后做淑妃时，自顾不暇，没本事疼惜小公子，这一年多来状况稍稍好了些，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喊着小公子的名字醒来……若是有小公子的消息，烦劳你告诉我，让太后安心。” 苏锦恭顺的应了，心里却搞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状况了解得太少了，比如两宫太后孰强孰弱，辅政大臣对小狼是否忠心，小狼一味的扮纨绔，朝中有多少大臣支持他…… 她从前不在意这些，即便偶尔想到了，也睡一觉就忘了，现在她却忽然觉得，这些状况，对弘文，对自己，实在重要极了。 如果不尽快把这个问题搞清楚，那自己永远懵懵懂懂，弘文永远不黑不白的呆在高府，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想到这儿，她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每次梦里都会出现的，长mama低头拭泪的情形。 待她回到住处，跟沐桃儿把今日的情形细说了一遍，沐桃儿便替她高兴道：“连圣慈太后都喜欢你的手艺，好meimei，看看以后还谁敢给你气受！”边说边指了指紧闭着的门外。 苏锦知道她在说这阵子甘露殿的宫婢们处处与她为难的事儿，便笑着去摇沐桃儿的手：“都说了不去在意，你倒又在意起来了。” 沐桃儿见苏锦比自己小都想得开这些不相干的闲事儿，脸上便有些微红，连忙岔开话题：“今儿为什么去清点小厨房，此刻该跟我说了吧？你这关子卖得够久了。” “等皇上回来，我便想去跟皇上提，”苏锦倒差点把这件事儿忘了，笑着伏在沐桃儿耳边说道，“咱这小厨房不是隶属于御膳房的吗？没银子，没权利，更没事儿可做，长此以往，咱们还得是挨欺负的份儿，倒不如求皇上把这小厨房分出来，专供甘露殿管，就可以放开手脚做事儿了。” 沐桃儿先是眼睛一亮，随后便皱眉道：“你说的倒是有理，今儿皇上记挂着你呢，那些人不敢太过张狂，明儿忘了，还不由着人家想怎么踩怎么踩？我可听说了，从前皇上要回来那二十多个宫女，可没一个好下场的——可是，皇上能同意吗？御膳房能同意吗？咱们分出来，御膳房那头只怕就少了一项进项，定是要阻挠的。” “咱们都能想到，别人会想不到？御膳房那头只怕更要避讳着呢。再说了，咱这边只有这三五十人，月例都是有数的，皇上又极少让这小厨房备膳，他们能捞到什么油水？我猜着只会做做样子，最终还是会答应的。至于皇上这边……我尽力而为。” 沐桃儿虽然答应着，心里却终归还是不放心，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后来见苏锦壮志踌躇，心里便释然了：苏锦只是跟皇上去求，成便成了，不成便不成，最坏又能怎样？自己年龄大了，胆子倒小了。 她从来都不是唧唧歪歪的人，这么一想开了，便不再多做啰嗦，只是跟苏锦说些自个儿能想到的理由，帮着她预备着，用来说服皇上。 谁想，苏锦自个儿没去正殿，小太监倒先来传了，说是皇上回来了，叫苏锦过去说话。 苏锦安慰的拍了拍沐桃儿的肩膀，便随着小太监去了。 小狼在长寿宫闹了一天，虽然精力充沛，此刻也累了，苏锦进门时，他正歪在卧榻上吃茶，几个衣着发式相同的宫婢有的揉肩，有的捶腿，看上去很是舒服自在。 小狼见苏锦来了，竟吩咐小太监赐座，立刻便有人捧上一只紫檀束腰鼓腿彭牙方凳放在苏锦身边，苏锦谢了，便大大方方的半坐下去。 小狼这才笑道：“你今日很好，没给朕丢人，尤其是那‘一切如意’的点子，太后很喜欢，朕也喜欢，想必费了你不少心思。说吧，要什么赏，朕必定给你。” “苏锦做的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讨赏。” “别这么虚头巴脑的，朕方才说的时候，你的眼睛都亮了，怎会不敢讨赏？”小狼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看上去心情不错，毫不客气的调笑苏锦，“快说，别等着朕真的收回成命。” 苏锦心道，我这低着头呢，你怎么看见我眼睛都亮了？敢情你透视来着？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笑着回应：“皇上圣明，连龙目都比旁人犀利。” 小狼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那变声期的嗓子这样笑出来，虽然并不悦耳，却着实魅惑：“你的胆子当真越来越大了。”说着便挥手示意那些宫婢们退下，只招呼苏锦过来，“朕罚你过来给朕捶腿。” 呃…… 当真话语权在你手里，说罚就罚…… 心里这么想着，苏锦却仍旧老老实实的起身过去，心道，正好趁着这机会跟他求一求小厨房的事儿。 这屋子宽敞得很，苏锦虽然一直在跟小狼说话，两人离得却也不近，苏锦起身走过去，也花了些功夫，这过程里，苏锦觉得周围安静极了，好像这殿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身子周遭好像被针扎着一样的难受。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小狼面前，跪坐在卧榻前的垫子上，这周遭已经比用真空过滤过还要清净了。 “都出去。” 小狼似乎还觉得状况不够尴尬，竟令众人退下，那些宫婢太监会怎么说？连带着福公公和春晓等人，都躬身退了出去。 小狼偏偏还弯下腰，伏在苏锦的耳边低笑道：“你今儿用了那么多心思，不会就是为了给太后祝寿吧？” 你……厉害…… 苏锦的头垂得更低，正要说话，却听小狼继续说道：“朕早跟你说过，有话直说，想要什么也只说，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倒像是咱们的交换不作数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仍旧在笑着，竟像是一对小情侣在卿卿我我似的。 苏锦不敢躲避，只是尽量的让开些，脸上也只能笑着回应道：“奴婢不也是怕给皇上丢人吗？安公主说，你在太后面前把奴婢捧得高高的，奴婢总不敢丢丑，把您摔得重重的。” “呵，原来都是为了朕？那朕可得好好消受一下这美人恩了。”他边笑边起身坐了回去，指着自己的双腿吩咐苏锦，“捶吧。” 你倒直接。 苏锦腹诽着，挥动这小拳头轻轻的捶了起来。 小狼穿着条明黄色的锦缎的裤子，手感滑滑的，舒服极了，只是那锦缎之下的肌rou却很有弹性，想必小狼平日的运动不少，虽然外表纨绔，却并没养尊处优，反而一刻都不曾松懈似的。 “说吧，要什么。”小狼见苏锦不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苏锦忙把小厨房的事儿说了一遍，笑道：“奴婢这么做，也是想平日多点机会给皇上备膳——您平日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有好吃的东西候着您，这该多好？免得每次都是您想起来了奴婢才做，还得去御膳房备料，有时候，那食材还不齐……您知道，奴婢的做法本就和御膳房有些出入，用料自然也不尽相同。” “高大人这么吩咐的？” 小狼倒较起真来。 苏锦连连摆手：“自然不是，自从奴婢进宫，就再也没见过高大人，是奴婢自个儿心里藏不住，恨不能把会做的都给皇上做一遍……” 她说得急切，竟没发现小狼把手伸了过来，还用一根手指托起自个儿的下巴，认认真真的打量她。 苏锦没想到小狼会来这么一手，顿时连嗓子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呢？你把你会做的吃食都给朕做上一遍，朕也真的爱吃了，一日不吃就觉得少了些什么了……然后呢？” 这孩子想得也太多了吧？ 他怕自己上瘾，怕自己对任何事儿，任何人上瘾吗？ 他心里，终归是不踏实的吗？ 想到这儿，苏锦连忙表态：“皇上，不管奴婢进宫的初衷是什么，如今您是皇上，是能决断奴婢生死的人，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讨好您——皇上爱吃奴婢做的东西了，一日不吃就觉得少了些什么，是不是就会留着奴婢了？若是奴婢再努力一点，事事听从皇上，事事以皇上的利益为先，皇上会不会更舍不得杀奴婢了，连带着奴婢的mama、弟弟，也不愿意杀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仿佛小狼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是一个……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他要谁活，谁便活，要谁死，谁便死！ 在苏锦说话的过程中，小狼一直认真的看着苏锦的眼睛，仿佛在等着苏锦露出什么纰漏，证明她说的这番话言不由衷，然后将那纰漏拿捏出来，放大了搁在苏锦面前，仍旧像从前一样揶揄嘲笑她。 可是，小狼没有看到。 他只看到苏锦毫不躲闪的迎着自己的目光，毫不迟疑的把那番话说完，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影响到她的心情，都真的能决定她的生死。 他心底的某个地方，竟然真的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