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御女宁氏
太阳西沉时拢香还没回来,汪公公派太监来传话说晚上拢香在寝殿伴驾,于第二天一早廖姑姑就收拾了拢香的一些日常用品让郑夏送去。早上回来的时候,玲珑见郑夏手上捧着一张瑶琴,琴身漆黑,翻过来看,只见雁足边上篆刻着“清岚”二字。 廖姑姑微微笑道:“这是皇上送给咱们御女的。” 拢香让郑夏把琴抱到书房,郑夏退出去。廖姑姑和玲珑伺候她更衣,玲珑颇为惊奇道:“御女也会弹琴么,怎么没听您说起过。” 拢香嘴角漾出一抹笑,道:“不曾会,小时候学过一些,只入了门,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记得,陛下赏这东西下来是笑话我。”玲珑“哦”一声点点头,还好没有,不然你还真是十项全能了,逆天的呀。 拢香换上家常的衣服,全身放松下来,坐到妆台前,玲珑捧上**的面巾给她擦脸,问道:“御女既不会弹琴,皇上为什么还要送给御女?” 镜子里,拢香的脸颊微微泛红:“都说了是皇上取笑我……” 她还未说完,廖姑姑抢过话笑嘻嘻道:“皇上这是特意送琴给御女,让御女学弹琴呢。” 皇帝原记得拢香小时候会弹琴,有一次去宁家,正是见拢香在学琴。那时候他就知道宁洗马有个女儿聪慧异常,那日又见她在学琴,宁洗马还说过自己女儿爱弹琴且颇有天赋。于是今天听琴曲,就想起拢香召她去,想与拢香一同听琴论曲,奈何世事变迁,自家道中落,拢香入宫为婢,哪里还能学什么琴曲,与皇帝稍品些曲调意蕴还行,论到谁弹得精妙谁技艺高超,她可真是一窍不通了。 当时拢香甚是窘迫,支支吾吾答不上皇帝的话,皇帝觉察有异,遂问拢香,拢香不是会在皇帝面前撒娇讨好的人,只能红着脸据实以告。皇帝闻言久久不语,拢香心下担忧,唯恐皇帝因此厌弃于她,偷偷抬头看皇帝,却见皇帝满脸怜惜遗憾,随后一夜温言软语安慰不提,早上起来,还特意命人取了一架琴来送与拢香,让拢香继续学琴。 拢香感于皇帝的情谊,镜中花颜愈发娇红,顺手捏捏玲珑的脸蛋,嗔道:“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快去叫红染来。” 玲珑吐了吐舌头,知道她觉着没意思还来蹂躏自己脸蛋,转身跑出去叫红染来给拢香梳头。 午后闲暇,阮贵妃又找拢香过去说话。拢香已决定依附阮贵妃,且依附得光明正大,时常亲近走动,连皇帝都知道贵妃与宁御女交好,因着这层关系,那些如庞御女之流的有家世背景的低阶妃嫔,虽见面之时还会不屑地说几句酸话,却再没有直敢闯到云絮斋来的,当然拢香那日糊弄庞氏也有些功效。 常言道“有得必有失”,拢香依附阮氏寻求宫中立足之地,玲珑担心她会被阮贵妃当枪使,拢香却表现得坦然,说:“我人微言轻,本在宫里就不算个什么,这种事,躲躲藏藏和大大方方在别人眼里都一样,且贵妃许我安稳,我为娘娘做事也是应该。”顿了顿,思索片刻又道:“贵妃娘娘人品样貌处处在我之上,又身居高位,我这样的人身上还有什么可让她图的。”说罢一笑,像是无可在意。 贵妃阮氏并非出身世家,她家本为横州商户,当初先帝在横州做官时,家境困难,阮贵妃的父亲时常接济先帝,到先帝起兵争夺霸业,也曾资助不少钱粮,于是先帝定天下后,封阮公黄门侍郎,后来又封横州郡公。 只是阮氏终究出身商末,她父亲在世时就多遭世家非议出身,她父亲死后,家中没有兄长承袭爵位,阮氏与她母亲相依为命直到十三岁入宫。十四岁始承圣宠,皇帝偏宠阮氏,她诞下皇子公主,一步步升至贵妃,近年皇帝在外朝多重用庶族布衣,在内则宠阮氏,阮贵妃在内宫渐渐能与上官皇后分庭抗礼。 阮贵妃一早就知道有拢香这个人,早年拢香的父亲正是因为上了一份建议皇帝抑制世家势力的奏折,并一力坚持,才至身死家散,那时她就知道,宁洗马家的女眷,包括他那个视为掌上明珠聪慧过人的女儿,都被充为宫婢。 拢香在为兴阳公主制嫁衣时曾排众而出,侃侃而谈,皇帝记起她是宁洗马的女儿,有意宠幸,那时拢香已经知道皇帝对她的意思,为不招是非,故意生病避开,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宠幸一个卧病在床的宫女,皇帝听说她生病,隐约能猜出她的用意,再者他身边从来不缺温香软玉,也就丢开了手,只曾向贵方偶然提起拢香次日,阮贵妃就此记在心上。 所以才有在胜雪园时特意留金姑姑去打探拢香,还有拢香生病时派金姑姑探望。 司衣房之事事发前,贵妃故意向皇帝提起兴阳公主召见拢香,又引皇帝遇见拢香,才有了后来得宠封御女之荣,而阮贵妃的举动,阴差阳错救了拢香一命,这些拢香在后来阮贵妃拉拢时就多少明白了一些。司衣房那件事发生后,拢香也只能向贵妃靠拢。 阮氏本只想利用拢香争宠,内廷新宠不断,阮氏年岁日渐老去,怕恩宠不再,除了拢香,她也扶持其他几位低阶嫔妃,但至今唯独拢香甚合皇帝心意。而拢香无家世后盾,为人谨慎谦恭,让阮氏越发觉得当初没有选错人,慢慢对拢香多出几分真心喜欢。 她召拢香过去不过略说些闲话,正巧李惠妃也闲着无事出来走动,途径欢祥殿干脆进殿拜见,惠妃李氏出身将门,虽李家根基在京城,惠妃的的兄长却常年在外镇守边关。惠妃比贵妃入宫晚些,初封为宝林,后因兄长军功卓著一跃而为昭容,接着怀上九皇子又晋封为妃。不过自从惠妃第二次怀孕流产以后,长时间缠绵病榻,鲜少踏出所居漪澜殿,待再出来时,内廷早就多出许多巧笑红颜,皇帝江山日益稳固,西北有良将镇守日益平静,惠妃当年风光也慢慢退去。
惠妃虽来得意外,贵妃却无半点不高兴,乐得把拢香引荐给惠妃。惠妃对于这位宁贵人早有耳闻,以宫婢的身份得宠,使得许多有家世背景的或寡恩宠的嫔妃难免心有不服,那些关于拢香如何低俗谄媚先勾引皇帝后攀附贵妃的传言,有不少流进惠妃耳朵里。 惠妃虽对众人传言嗤之以鼻,但难免将宫女出身的拢香看轻,今天一见,看她温柔知礼,闲聊几句,便知她是读过书的,心想传言果真不能太当真,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就都以为那是原本的样子,实际自己没看到又怎么知道呢,如此这么个花容月貌会文懂礼的佳人,皇帝会宠幸也就不奇怪了。 晚上皇帝临幸欢祥殿,见贵妃脸色略有疲惫,心情却甚好,问道:“爱妃缘何如此高兴?” 贵妃正低头解下皇帝腰带上悬着的玉佩,听皇帝问她便笑道:“今日惠妃和宁御女来陪臣妾说话,臣妾自然高兴。” 皇帝挑眉,顺手搂过贵妃的细腰,道:“哦,如此看来,你们定是相谈盛欢了。” “两位meimei都是品性温和之人,言笑如幽兰芬芳,便是不谈笑,坐在我这殿里,也觉室内生光呢。” 皇帝见她唇红齿白一张一合,小巧的鼻翼随气息为翕,忍不住以一指轻挂,笑道:“你倒是个能容人的,朕先前还担心你因为宁御女得宠,会吃醋呢。” 贵妃羞红脸伏在皇帝怀里,吃吃笑道:“皇上这话好没意思,臣妾岂是那样的人……”说着声音消下去。 皇帝的手指从她的鼻子划过她光洁的脸颊,再到她的红唇上,流连几许,最后打横抱起她,声音低沉道:“是与不是,朕看看便知。”于是吹烛下帐。 次日贵妃伺候皇帝更衣上朝,临走前皇帝似想到什么,拉着贵妃的手嘱咐道:“宁御女是新宠,你比她早承宠为人又宽厚,往后多照顾她些罢,如今这宫里,恐怕也只有你能顾她一二了。” 阮贵妃颔首:“皇上请放心,宁meimei与我一同侍奉皇上,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也喜欢她,焉有不照顾自家妹子的道理?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是快上朝吧。” 皇帝大步离去,阮贵妃看着他的车撵走远,掩下那丝失落,自去料理欢祥殿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