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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未尝青梅意(3)

    后来时日久了云清才零零总总知道个大概,那时国中并未真正稳定,前朝余孽仍在南方有些声势,而李北陌的身世恰与前朝有关。他是前朝一位大臣的遗孤,他家早在本朝立国时查抄殆尽,老将军不知因何偷偷留下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

    若不是从南霜嘴里说出来,云清断断不会相信少爷竟然不是老爷和夫人的儿子,老爷和夫人的确视少爷如亲子,夫人的疼爱和老爷的寄望与对南霜小姐都是一样的。

    南霜年纪还小,初听闻父母说起一直敬爱的哥哥竟与自己不是亲兄妹,惊慌无措,然后头也没回逃也似的回来。

    之后两人就别扭上了。

    北陌的震惊不亚于meimei,见meimei跑了他也十分无措。而南霜自己则是回来越想越觉得后悔。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该去和哥哥道个歉,哥哥心里一定很难过。”

    南霜巴巴望着云清。她暂时忽略胸中激荡,柔声道:“姑娘和少爷不好,老爷和夫人也不会好,姑娘还是赶紧和少爷先说清楚……”

    南霜很聪明,听云清这么一说便想到了关键,问道:“爹和娘问过了?”

    云清缄默点头。

    南霜低眉沉思,如果爹娘已经过问了,会不会发现哥哥已经知道他的身世。那时南霜只是隐隐能感觉到哥哥的身世被揭穿不好,更多的是担心今后哥哥在家中难以自处,自己与哥哥不能再回到原来那般。

    脑子里来来回回转着些念头,夜里雨停里,南霜坐不住带着云清去了她哥哥住的小院。

    地板上还有白天大雨冲刷的痕迹,茂密的绿叶上雨珠垂悬,轻易触碰便沾湿半身湿冷,南霜躲在树后看北陌在庭中打拳。

    胯下稳如磐石,力道生猛,然观其面上似有不豫,找找试试都透着种顿挫沉郁,南霜怯怯叫了声:“哥。”

    肘间收力,身形一滞,北陌回头看见树荫下的南霜。

    “你、你怎么来了,夜里不好好在房里呆着,又跑出来捣蛋了,当心娘一会儿到房里见不着人又该拿你问话。”

    如同往日北陌管教起南霜惯有的严厉又带着宠溺的语气,想起这几日兄妹两相对冷淡,南霜鼻子一酸,扑到北陌怀里。

    “呜呜……哥哥。”

    怀中meimei柔软的身体那样脆弱,因哭泣而颤抖的双肩小巧得仿佛一捏就碎了,北陌心软,暗怪自己这几日不该对meimei态度冷淡。

    那日北陌心神震荡,南霜慌张跑开也让他难受,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该冷落南霜让她难过。

    云清见北陌牵南霜进了屋子,兄妹两人在房里说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两个后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meimei爱黏着哥哥,哥哥宠着meimei,身世一事仿佛从未有人知晓。

    只是李北陌眉间的郁色挥之不去。

    南霜悄悄告诉云清,她和北陌已经说好了,两人就把这事当成共同的小秘密,谁也不再提,也不去问爹娘,从此以后还如亲兄妹一般。

    秋季帝驾出城狩猎,李氏父子奉旨伴驾,南霜乐颠颠地跟着去去,周氏虽然不想让她去凑热闹,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还是允了。

    京中随父兄同去的闺秀不少,南霜倒也不显突兀。

    她和表妹馨予找了一处近水芦苇地,划了半日竹筏,学了男孩子的模样叼了一根野草躺在草地里。

    馨予比南霜小两岁,性子文静,南霜大咧咧躺着,她只拢了裙子坐在她身边。

    “没意思,早知道就不来了,陛下让男孩子骑马射箭比赛,又不让我们上场……”

    帕子掩面轻笑了声,馨予笑道:“咱们看着就好了嘛,表姐你还想去比赛呐,听说姨妈在您临行前可有嘱咐过不能上马舞刀弄枪的。”

    南霜转头吐了草根,袖子在唇在一抹弹起来,道:“若是让我也跟他们比一比,只有他们看我的份!”

    馨予嘻嘻笑了,表姐勇捍她早就习以为常,因她自小是在家中拘着的,有时候还真羡慕表姐能得家人纵容自由自在的。

    远处尘土扬起,男孩么御前比武策马扬鞭,馨予望去有些出神,南霜忽而想起什么,好笑道:“听说唐家小子也在御前比试,馨予你想去看看么?”

    馨予年前才和焕文侯唐家的小公子定了亲,听南霜这么一说,脸上发烫,“表姐还说我,听说上官公子也参与比试,你早早就派云清去那边等消息,是希望上官公子赢还是希望表哥赢?”

    上官氏的上官琪,当今太子妃的亲弟,亦与南霜有婚约。

    南霜毫无羞赧,拍拍手站起来干脆道:“当然是希望我我哥哥赢,上官琪绝对比不过哥哥!”

    正说着云清穿过芦苇扑哧扑哧跑来,道:“姑娘,少爷在御前赢得头彩,骑射比武皆优胜,圣上钦赐金箭嘉奖。”

    “真的!”

    南霜跳起来,对馨予说了句“我去瞧瞧”就风一样的跑了。

    临近营帐,南霜故意放慢了脚步喘了两口气,抚平头发,生怕被父亲见到自己衣裳不整被训一顿“不像样子”。

    帐中父亲和哥哥还在说话,鬼使神差的,南霜没有叫任何人,而是猫着身子靠近。

    “比试前爹爹交代你的事你都忘记了?”

    父亲面上并无喜色,还有几分严肃审视着兄长。

    北陌手上还捏着只御赐金箭,黄灿灿的箭身雕刻精致花纹,虽不能真用它来射杀敌人,却代表了无上的荣耀,圣上金口玉言,李氏无犬子,将军之子今后必为国之良将。

    北陌捏紧了手中冰冷的箭身,满朝赞誉目光仍历历在目,才到帐内父亲就沉了脸色。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倔强抬起头,虽与meimei约定好要对彼此之间的秘密缄口,可血性南平,内心波澜几番纠结,总想找到一个答案。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让着他们,儿子自认功夫不输他们每一个人,难道爹爹不希望我赢么,还是我……不配为李家赢得荣耀。”

    李将军眸光闪动,仿佛两团小火焰在眼中闪烁不熄,看着儿子严肃道:“北陌,我们李家男儿要赢就该赢在战场上,开疆域图保家卫国。”

    北陌浑身一震,羞愧低下头,“对不起爹爹。”

    宽大的手掌重重拍了拍他肩头,力量沉重亦让人安心,“北陌,爹爹知道你有多优秀,别说跟那群小子比试,就算让你上战场杀杀敌我的儿子也定会是骁勇猛将,爹爹让你谦让些是想让你懂得收敛锋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时刻记得,你的荣辱就是我李家的荣辱,作为我李家子孙,不管是输是赢都不是你一个人的。”

    北陌眼圈发红,心神激荡,“爹……”

    “恩,”父亲摸了摸他的头,自他懂事后父亲就甚少有这样的举动,因他是男儿,父子相处不如父亲对meimei亲昵。

    “儿子,等以后爹爹老了,李家还要靠你撑着,还有你娘和你meimei,爹老了以后你得护着她们呀,特别是你那meimei,瞧她的脾性将来若没人依靠还不知成什么样子,爹爹对你一向寄予厚望,不要让我失望了。”

    李北陌点头,仿佛心中也有块大石被放下一般。

    “爹爹放心,孩儿谨记爹爹教诲。”

    李将军看着儿子“哈哈”笑了两声,声如洪钟,大步踏出去,看见女儿躲在帐外。

    “丫头,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南霜躲藏不及,望着父亲期期艾艾,“呵呵……爹……”

    李将军一笑,“罢了,北陌来陪你meimei骑马去,看着她点,别让她一人瞎胡闹。”

    南霜欢呼一声,跑进帐子里祸害她哥哥去,云清才喘着大气跟上南霜,匆匆忙忙朝将军行了个礼跟了进去。

    “云清云清,爹爹准我骑马去,快给我准备衣服!”

    野阔天低秋水长天,旷野上怒马扬尘,南霜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云清远远看着兄妹两策马奔驰,不觉也被她的笑声感染露出笑容。

    她到李府大半年,见到将军夫妻和顺恩爱,姑娘和少爷兄妹情深,如此温馨平静若能持续一辈子该多好。

    好景终究难长,那年秋猎没过多久,圣上下旨发兵要一举攻破南方前朝残余,将军领旨领兵作战,遭敌军负隅顽抗,第二年春天前朝余党尽除,将军却再也没有回来。又是一个秋天,夫人因哀恸过度也随将军去了。

    少爷和小姐变成没有父母的孩子,被族中一房堂叔收养,虽李府中并没有苛待他们,可失却双亲的南霜能依靠的只剩下兄长。

    李氏在最终平定战役中伤亡惨重,不仅族中领军将军战死,许多年轻弟子也在此战中消亡,折戟沉沙,埋没的尽数李氏亡魂。

    太祖的发妻出生李氏,那时李皇后仙去已久,当今太子亦为继后所生,李氏在朝中无所依凭。

    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不过一夜之间,朝中有人上奏清算,说是因李将军失策导致此战伤亡惨重,幸得太祖英明,未曾怪罪南霜的父亲。

    李氏地位一落千丈,眼看大厦将倾,平日里嫉妒李氏得宠者不乏落井下石,波及李氏内眷。好几位待字闺中的李家小姐都被原先定好亲事的京中贵族退亲,南霜也在其中。

    女方被退亲是极其损面子的,未进门就被夫家拒绝,更有甚者会因此一辈子嫁不出去,

    上官家派来的人刚走,云清跑来告诉南霜。

    “哦,知道了。”她平静点点头,才不到一年,老爷夫人先后去世,南霜脸上已不见从前嬉笑欢颜。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对云清道:“我们去找哥哥。”

    北陌刚离开待客前堂,眼中怒火隐隐跳动,堂叔按住他的肩膀宽慰了几句,可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南霜,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折辱南霜,想到meimei,胸中怜惜与酸涩陈杂。

    冷风拂面,抬头看见南霜缓缓向他走来。

    “哥!”

    “南霜……”看见meimei的笑脸,北陌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哥,能带我骑会儿马么?”她拉着北陌的手臂,仍像从前一样央求。

    看着meimei身上素净单薄的衣服,仿佛不是那么合身,南霜身量长高了不少,却再没有娘亲为她早早准备好衣衫替换,不……不对,南霜不仅是个子高了,人也长大了。

    上官家退婚的消息她一定听说了,脸上却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北陌暗自捏紧了拳头,最终答道:“好。”

    两人去马厩牵了匹马,同乘一骑来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