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因
“真是太过分了” 一阵风般的从屋外掠进来,小丫鬟满脸的愤愤不平,“小姐,那个离国皇帝,刚刚下令要将小姐你禁足在缀锦阁里,说什么没有他的命令,便不准小姐你出门了真是太过分了” 夏以沫心口微微一动。【】 “照你家小姐脚上的伤势” 坐在一旁的宇文烨华,微微调笑着,“就算没有皇兄的命令,她这几天,想来也是出不了门的,就当是养伤了吧” 夏以沫向着他浅浅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仍有些不能相信,那个宇文熠城竟然就这么放过了他们。 翠微又抱怨了一会儿,便跟柔香一起熬药去了。 宇文烨华也起身告辞,“沫儿,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再来看你” “齐墨大哥” 夏以沫唤住了他,“你知道宇文熠城为什么这么的恨我和阿轩吗” 宇文烨华似犹豫了片刻,然后缓声开口道,“与其说是皇兄恨你们,不如说恨你们的是上官翎雪” “俪妃娘娘” 夏以沫难掩惊讶,“为什么” 宇文烨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沉道,“她并非离国人” 夏以沫本能的心一跳。 宇文烨华在桌边坐下,修长大掌执起案上的白瓷茶盏,轻轻倒了一杯,“她的父亲乃是南凉国雁门郡的守城大将上官仪” 夏以沫为他口中的“南凉国雁门郡”几个字,而微微一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司徒陵轩为了求娶她,答应先皇的条件,就是夺取那南凉国而他眉宇之间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也正是在攻打雁门郡之时留下的 “所以,是阿轩害死了上官翎雪的父亲吗” 夏以沫心头一恍。她知道,这并非疑问,而是事实。 “还有她的大哥” 宇文烨华补充道,“雁门郡一役,从四月初一直打到月末,十分的惨烈,最终以上官翎雪的父兄战死沙场、雁门郡城破为结” 男人语声一顿,“当时,皇兄正深陷与宇文烨庭的皇位之争中,面对上官翎雪的求救,却无能为力,以致他未能及时出兵相救皇兄对此一直深以为憾,所以,当那朔安国恪亲王司徒陵昊向皇兄要求出兵帮他谋反之时,皇兄想也未想,便即答应” 所有前因后果,都如此明了。 “宇文熠城之所以千方百计的将我与阿轩带到离国,就是想要为上官翎雪报仇雪恨” 夏以沫怔怔的跌坐在床角,“而司徒陵轩,他之所以会攻打雁门郡,是为着我不想嫁给恪亲王所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当初甘心嫁给司徒陵昊;如果我当初没有逃婚;如果我当初没有遇到宇文熠城,救了她的性命;如果我没有跟阿轩回去;如果那么,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了” 心口一滞,“是我害得南凉国国破,是我害得上官翎雪父兄惨死,是我害得阿轩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心如刀绞,深深的内疚与激荡,如同磨的锋锐的利刃一般,一下一下的割在夏以沫身上,她只觉胸口处像是被人狠狠揪着一样,喘不上气来,疼痛欲裂。 宇文烨华望着她清丽脸容一片煞白,望着她总是澄澈透亮的一双明眸,此时此刻却被无尽的痛苦占据,望着她单薄的身子,无助的靠在床头,轻颤如同狂风暴雨里摇摇欲坠的枯黄落叶,心里亦不由的一紧。他突然有些怀疑,他这样自私的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到底是对是错。 “沫儿,你无需自责,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宇文烨华低声安慰着,“一切都有注定” 或者,这就是天意吧注定她、注定宇文熠城、上官翎雪、司徒陵轩,甚至他自己,要以这样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宇文烨华垂了眼眸,墨黑瞳色,闪了闪。 “齐墨大哥” 夏以沫不知所措的望向他,“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救阿轩” 为着她,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她不能让他再因为她的缘故,深陷牢狱,日日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甚至随时有殒命的可能 “我去求上官翎雪”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顾一切的,夏以沫就跳下床去,跌跌撞撞的就要向门口走去脚踝处的疼痛,如同钻心蚀骨一般,只是,惟有这样的痛楚,才能叫她的心,好过一点 “沫儿” 宇文烨华一把抱住了她,胸腔里忽而阵阵心疼。 “齐墨大哥,你不要拦我” 夏以沫在他怀中不住挣扎起来,“我要去找上官翎雪,我要求她我要求她放过阿轩” “没有用的” 宇文烨华紧紧抱住她,“上官翎雪不会答应的” 男人试图令她冷静下来,“沫儿,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如果上官翎雪真的有心放过司徒陵轩的话,她又怎么会任由皇兄将他关进地牢,日日折磨呢” 夏以沫整个人都是一僵。 “是呀” 女子彷徨而不知所措,“如果我是她国破家亡,父兄惨死我大概也不会原谅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吧” 她可以理解上官翎雪想要为父兄报仇的心情,可是,真的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是不能接受。 “可是,不是阿轩的错啊” 夏以沫不知道自己该向谁解释,“一切因我而起,上官翎雪要怪的话,就怪我她要替父兄报仇的话,找我啊,不要为难阿轩” 巨大的痛苦,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夏以沫无力的瘫倒在男人的怀中,崩溃的痛哭着。 宇文烨华紧紧抱着她。怀中的女子,哀泣如同幼童,单薄的身子,冰冷而guntang,炙的他一颗心,都仿佛轻慢一疼。 “沫儿,不要这样” 强迫她望着自己,宇文烨华狠了狠心,“就算你在这里自责内疚、痛不欲生,也是无济于事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许是他的冷静,感染了她,夏以沫望向他,“那我应该怎么做齐墨大哥,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阿轩” 如同溺水之人,陡然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夏以沫紧紧的攥住男人的手臂,纤弱的指尖,骨节发白,用尽全身的力气。 “地上太冷了,我先抱你回床上” 轻轻抱起女子单薄的身子,宇文烨华向床边走去。 在他放下她的刹那,夏以沫以为他要离开,死死扯住了男人的衣袖,如同他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齐墨大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知道,你有法子的,是不是” 宇文烨华望着她,缓声开口,“沫儿,对不起,恕我无能为力” 女子眼底仅剩的一抹神采,因为男人的这一句话,也终于沉了下去。 夏以沫无力的松开了拽在男人衣袖上的手势。 “因为” 宇文烨华却突然开口,语声低缓,却异常清晰,“皇兄才是那个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他才是那个能够决定司徒陵轩生死的人” 夏以沫愣了愣。一颗心,在这一刹那,如同被重石,狠狠碾过。男人的话,让她忽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沫儿,你知道吗” 宇文烨华望了她一眼,自言自语般开口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想,皇兄他决计不会留司徒陵轩活到今日” 夏以沫的心,一跳,“为什么” 顿了顿,“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他的性命吗” 夏以沫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当初若非她救了那宇文熠城,他已经死在湖底了,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他为替上官翎雪报仇,而出兵相助司徒陵昊,最终迫得阿轩退位,无奈沦为他的阶下之囚,受尽凌辱与折磨但反过来讲,当初若非她救得那宇文熠城的性命,或者阿轩也已经早死了,而活不到今日 可见,世间万事,真是毫无道理可讲。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呢 夏以沫突然有些迷茫。 宇文烨华望了她一眼,“当年,你救了皇兄一命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 “不仅如此吗” 夏以沫的心,莫名一跳。 “我想” 宇文烨华嗓音沉沉,有一种奇异的温度,“皇兄之所以留那司徒陵轩的性命至今,迟迟不杀他的很大不部分原因,是因为沫儿你” 夏以沫的心,一紧。像是陡然间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一般。意料之外,又仿佛意料之中。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听到男人说到,“是因为沫儿你”这句话的刹那,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是因为她吗宇文熠城没有杀阿轩的一部分原因,真的是因为她吗不是顾念她对他的救命之恩,而仅仅是因为她这个人 “宇文熠城他” 夏以沫语声一涩,“喜欢我吗” 问出这句话的她,忽而有些怀疑,忽而有些茫然。 “皇兄的心思,谁又知道呢” 宇文烨华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只道,“但本王从来没有见过,皇兄像容忍你一样,容忍一个三番四次冒犯于他的人” 是吗夏以沫脑海里闪过,她几次三番的对着那个男人吵嚷、取闹、大不敬的情景若换作旁人,换作任何一个处在宇文熠城那般身份地位的人身上,她早已被大卸八块不知几回了吧但宇文熠城宇文熠城却只仅仅罚过她一次而且,那一次,她也只不过仅仅在浣衣局待了两天 所以,他真的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屡次三番的容忍她的所作所为吗 夏以沫突然有些恍惚。 “不” 女子突然开口道。 宇文烨华望向她。 “齐墨大哥,你看到过,那个宇文熠城望着上官翎雪时的眼神吗” 夏以沫有些自言自语般,开口道,“温柔、缠绵那才是喜欢吧” 女子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而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或者,确切的说,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除上官翎雪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他的那些其他嫔妃、甚至与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皇后娘娘纪昕兰” 那个男人的眼神,突然如此清晰的印在夏以沫的心底,现在想来,他望着她之时,永远都仿佛是深沉而冰冷的,带着她永远也看不懂的讳莫一般 真是可笑,有一刹那,她竟然真的认为那个宇文熠城,会有一点点的喜欢她 “他唯一真正喜欢的人,是那个上官翎雪吧” 夏以沫难掩自嘲的一笑,“否则,他也不会为着她,穷兵黩武,不会为着帮她的父兄报仇,以身犯险”
心口狠狠一窒,夏以沫语声极缓,“就如同阿轩为着我,出兵南凉国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吧而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他的那个男人,却因为她的缘故,深陷牢笼、生不如死。 意识到这一点,却只让夏以沫愈加的内疚与痛苦。 宇文烨华一双清眸,定定的凝视在她身上。 对宇文熠城,面前的女子,看得如此通透,却又是如此的不清。 诚如他先前所说,他不知道,宇文熠城对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心思,虽然他一向自诩最擅于揣度人心,但对于那个自小一起长大,也是一众兄弟中最亲厚的四哥,他却从来不能完全猜透他的心思所以,就连他不敢肯定,那个男人,究竟喜不喜欢这名唤夏以沫的女子,但是,他的直觉,却很清楚的告诉他,宇文熠城对这个女子,是不一样的 宇文烨华望向对面的女子。此时此刻的她,清丽脸容,容色苍白,近乎透明,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被晶莹泪水,仿佛洗的更加通透,沾湿的浓密睫毛,微微轻颤,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羽翼,嫣红的唇瓣微抿,柔软、湿润,嘴角一抹浅笑,痛苦而甜蜜 这样一个女子,是会让人觉得不一样吧自相识以来,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的洒脱飞扬,她的狡黠慧捷,她的悲伤欢笑,她的情深意重,每一桩每一件,都如此的与众不同,叫人挪不开眼光 宇文烨华眸色一深,抿了抿唇瓣,忽而不想将他对宇文熠城的揣测,告诉面前的女子。 “齐墨大哥” 夏以沫突然唤他,“你说宇文熠城会怎么处置阿轩尤其是经过今日之事他会不会因为我害得上官翎雪受伤,更加迁怒阿轩甚至真的会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无尽的担心,层层满溢在她的心底,夏以沫此时此刻是如此的后悔,她不该甩开上官翎雪的手的,如果没有害得她跌倒,受伤,也不会让司徒陵轩陷入这更危险的境地 “本王只能说” 宇文烨华沉声道,“如果上官翎雪执意要司徒陵轩死的话,皇兄他绝对不会让他继续活着” 夏以沫的心,狠狠一沉。 “是呀” 女子眸光黯然,“他那么喜欢那个女子,自然什么事情,都会以她的心意为先” “沫儿,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许是不忍见到面前的女子如此难过,宇文烨华不由轻声宽慰道,“我想那俪妃娘娘,暂时不会要司徒陵轩的性命的” “为什么” 夏以沫抬眸望向他。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 “今日,皇兄想要处置司徒陵轩的时候” 宇文烨华眸光闪烁未明,“她既然最后为他求情了,那么,一时之间,她便不可能再堂而皇之的致他于死地” 夏以沫悬着的一颗心,不由松了松。 “看来我今后要加倍小心翼翼的对待那俪妃娘娘了” 夏以沫自嘲的笑了笑,“以免惹到了她,被她抓到了错处,因此迁怒阿轩” 宇文烨华心中微微一动,望了她一眼,“有些时候,你即便什么也不做,还是会得罪某些人” 男人语声沉郁,墨黑瞳色里,是夏以沫看不透的情绪。 “齐墨大哥,你似乎很难了解那上官翎雪” 夏以沫试探性的问道。 “是呀” 宇文烨华没有否认,凉薄唇瓣,微微抹开一丝淡笑,“本王识得上官翎雪的时候,她还不是这离国的俪妃娘娘,甚至,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遇到本王的皇兄” 夏以沫的心,蓦然一动。 面前的男人,却仿佛知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一般,只淡淡抹去了瞳底些许浮起的对旧事的点点回忆情绪,微微一笑,道,“好了,沫儿,关于司徒陵轩的事情,你不要太过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的” 语声一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伤,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夏以沫望着他。尽管心中仍有太多的疑问,但她知道,面前的男人眼下并不想说,她也无谓勉强。不管怎样 “谢谢你,齐墨大哥” 她能感觉到,面前的宇文烨华,是真心待她。无论理由是什么。 男人温厚的向着她一笑,语声柔软,“休息吧” 然后走了出去。 偌大的缀锦阁,又只剩夏以沫一个人。回想种种,心头一片混乱。 “给谦王爷请安” 甫出缀锦阁的大门,等在一旁的总管太监王喜,已经迎了上来。 “什么事” 宇文烨华淡声问道。心里却已猜了个大概。 王喜陪着笑,“陛下有命,说王爷您如果从缀锦阁出来,便请您去御书房一聚” 宇文烨华清润一笑,“看来本王与皇兄真是心有灵犀就算皇兄不请,本王也要前去拜见的走吧” 男人朗俊脸容上,凝住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缓步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此时,橙红的夕阳,正摇摇欲坠挂在遥远天际,将整个天地,都投下一片如血的艳丽色彩。 暮色四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