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彼岸之光

    “好了，没事了，大家随我出去吧！”叶星辰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朝着炼妖池瞄了一眼，知趣地把炎龙、水麒麟都赶了出去，路上遇到桑芷、桑篱，便将发生在炼妖池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外面的花容和珙桐树妖，也都伏诛了。扶樱一死，那些树妖失了依靠，不足为惧。”桑芷闻言也是一阵松快，他自是明白叶星辰的意图，这个时候也该留些空间让玄霄和沈青钰独处了。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兀自带着一众灵兽出去了。只有桑篱站在原地，半晌不曾离开，她望着那一扇通往炼妖池的门，却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最终，她也掉头跟着桑芷他们走了。

    眼见得炼妖池内中一片狼藉，玄霄一声不响地在废墟中寻找着什么，沈青钰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他的背影，既不惊讶也不疑惑。她知道，他突然来到香瑶殿，为的是天鉴镜。

    片刻后，玄霄弯腰拾起了一物，沈青钰走上前道：“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玄霄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天鉴镜。他好似在一片广袤的沙漠中行走了大半生的旅人，到这一刻，才算是看到了向往已久的绿洲。

    这一方小小的镜子，是找回他本体的关键，也是找回自己的关键。

    “那就好。”沈青钰轻轻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成才它们没事了，我也该回去了。”从这一刻开始，也许，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玄霄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明晃晃的镜子，依旧沉默不语。

    经历了一场恶战，沈青钰也已经疲倦之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天鉴镜，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往外走了出去。

    两人一同出了香瑶殿。

    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放眼望去，碧绿的草原铺泻千里，阵阵清风拂来，带着一丝夏天的凉爽。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远处的湖泊上，景色如诗如画，无比怡人。

    叶星辰和桑芷早就等候多时，听见身后动静，一齐转过身来。

    没有看到料想中的画面，叶星辰只觉得心尖颤了颤，但他拼命地克制着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微笑着上前，同玄霄打招呼。得知玄霄这些日子是回了一趟斑斓殿，他一拳捶了过去，骂道：“我还以为你去找少皋寻仇了，害我白担心。”

    玄霄沉声道：“你放心，等办完了事，我自会去找他。跑不掉的。”

    叶星辰何等了解他，自然知道眼下什么事对他才是最要紧的。但他并不点破，只笑盈盈地按着他的肩：“好，到时叫上我一起。”

    桑芷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沈青钰：“沈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别看这位月族的七皇子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与人斗起法来丝毫不含糊，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与叶星辰、玄霄一样都可说是仙界一等一的人物。沈青钰大方地看着他，似笑非笑：“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叶星辰敏感地看过来：“回去？回哪里去？”才说完，方觉这话有些刺耳了。他知道沈青钰不想再对着修飏那张脸，自然是不会回华容岛的，她又不肯回家族里去。天地之大，好像真的没有她的去处。

    沈青钰笑了一下：“昊星想太多了，我自有我的去处。”

    叶星辰忽而不笑了，桑芷也打起了精神，一旁沉默的桑篱飞快看向玄霄，却见他目光看向沈青钰，但也只是那么一眼随即负手转身，再也不看任何人。

    明玄霄君即便失去了法身，即便经历了两次复生，他还是他，性子孤傲决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桑篱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刺得她眼睛发酸，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但她忍住了，附在桑芷耳畔低声道：“七哥，我想先回去了。”

    八妹终于想通了么？桑芷唇角微弯，柔声道：“那你路上当心些，等事情处理完，我尽快回去。”只要月族神器归位，他兄妹二人很快就能和母亲团圆了。

    明玄拿回了天鉴镜，必会去往幽冥罪域解开青龙封印，她很想去看一看，再睹斑斓王昔日风姿，但她知道，当他恢复真身时，眼里依旧不会有她的存在。桑篱向叶星辰道了别，又向玄霄道了一声“后会有期”，随即离开了。

    桑篱一走，气氛一时变得凝重，却听炎龙一跛一拐地跑过来道：“主人，主人，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要离开你，不许丢下我！”它受了伤，暂时不能变换人形了，只得把脑袋往沈青钰的怀里拼命拱。惹得水麒麟、玄龟等灵兽哄笑起来。炎龙看着张牙舞爪，好像脾气很坏，实则再笨拙不过。

    “好了好了，谁敢丢下你，都依你啦！”沈青钰笑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些益气丹并药草，让它分发给受伤的灵兽们。吉良马受伤最重，服了不少灵丹后，方自醒过来，但它没有力气说话，见沈青钰走来，抬起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傻瓜！”沈青钰也有些哽咽，拿了帕子擦拭它的脑袋。直到把它身上那些墨绿色的汁液擦干净露出了雪白的毛发方自停手。

    就在这时，湛蓝的天空划过了两道豪光，破空之声清晰入耳。

    叶星辰、桑芷纷纷抬起了头，玄霄巍然不动，沈青钰站起了身，只见豪光散去，两张早就相识的面孔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竟是明海、明决御空而下。

    明海性子豪爽，三言两语就问明了香瑶殿的情形，开怀大笑：“霄君，我就知道你一来，定能让妖皇伏诛！有了天鉴镜，咱们定助你解开封印，早日恢复真身。”

    明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真是口没遮拦，方才杀死扶樱可不单是玄霄一人之力。当即微笑道：“此番诛杀扶樱，沈姑娘最是辛苦。”

    明海方自有些发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着面前女子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青钰懒得计较这些，笑了笑，并不说话。

    玄霄这才回头，目光自明海、明决身上扫过，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既然都到了，那就准备出发吧。”

    明海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明决走在前面开路，玄霄并没有马上就走，抬眼看了看身后两人。

    “还看什么，我们自然要和你一起去的。不管能不能成功，总得让封老魔尝点苦头才是！”叶星辰下意识看向桑芷，桑芷微笑着祭出了苍穹盾，跟了上来。

    玄霄没有向沈青钰道别，一步步走下石阶。

    自始至终，他不曾回头，也不曾使用任何仙法。

    逆着阳光，沈青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逝在风里，任由风吹进眼里，吹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竭力站得笔直。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明珠所说的那句话：“你心中还有执念……你还在寻找什么。”

    重生这一世，她想要的，也许并非只是变强和脱离家族，还有被爱、被呵护，被人打从心底珍惜的那种幸福！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能给，她却错过了。当年他失忆之后，她斩断情丝，用一百二十年去遗忘，到头来却发现内心深处还在眷恋着他的爱。霄君之爱，如何能割舍？

    明珠临终前的话犹在耳畔：“我跟你说啊沈四。霄君他拿我当兄弟，就像对明海、明决一样，他希望我听话，希望我仰望他，因为他是四灵之首，是斑斓王。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帮他杀敌的下属。你说，他如此待我，怎可能有男女之情？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这一点，他自己却不太明白，直到认识了你，他才一点点改变……现在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又如何，她曾经放弃了他，他会原谅她吗？

    沈青钰站得双腿发麻，直到耳畔响起了一声凤鸣，才回过神，只见叶星辰召唤出了红凤。

    “阿星，大家这是要去哪里啊？”红凤小九满眼好奇。一眼看到沈青钰刚想打招呼，却见她失神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到时你就知道了！”叶星辰驭起了红凤，在香瑶殿上盘旋了片刻，飞回到沈青钰的面前，俯身看着她，“阿钰，你……多保重！”他本想说，若你愿意，可随我一起前往幽冥罪域，解开了青龙封印，霄君将会恢复真身，将会真正地站在你的面前。但那句话在心里打了个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嗯，保重！”沈青钰含笑看着他，眼睛里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红凤长嘶一声，驰向蔚蓝的天空，叶星辰迅速掉转头。他不敢回头多看，只怕看了那一眼，就会万劫不复。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草原上明玄离去的背影，低低骂了一句什么，吓得小九打了个哆嗦，差点没从天上掉下来……

    “主人，他们都走了，我们去哪里？”炎龙眼巴巴地望着沈青钰。虽然它一直不喜欢斑斓王，但今日若不是他，它差点死在香瑶殿里，此刻见斑斓王走了，还走得那么潇洒，也不跟主人多说什么话，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连它看着都觉得酸溜溜的好难过。

    沈青钰轻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了眼四周道：“这个地方看着不错，适合养伤。火焰，你和成才暂时留在这里。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们等我回来。”

    “你去哪里？”成才抬起了头，紧张不已。

    “大空秘境！”沈青钰拍了拍它的脑袋，微微一笑，御剑而去。

    炎龙和吉良马并排蹲在石阶上，兀自愕然。主人去那里做什么？它们根本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一百年。当然，主人回到香瑶殿来接它们时，已是后话了。

    幽冥罪域发生大战，斑斓殿众联合东海太子、月族七皇子，解开了青龙封印，释放了被镇压在困魔塔中的封九昆。

    封老魔伺机逃走，但他被镇压多年，功体已坏，月族七皇子直接用天鉴镜吞了他的rou身，收取了他的元神。

    这一次仙魔大战，少皋真君并未插手，后来叶星辰打听到，原来是失踪的夜帝梵天回来主事了。

    青龙曾经是夜帝的守护兽，碍于紫微星尊的面子，对少皋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发话，但得知朱雀死去的消息后，这位仙帝终于坐不住了，若他再不出面，只怕连青龙也要毁在少皋的手里。

    至于白帝，才不会那么客气，直接查封了大理殿，把少皋抓了起来，据说是想让这位司命官想办法让朱雀回魂……

    ※※※

    常年不见阳光的修罗道，一路延伸向黄泉。

    黄泉就在道路的尽头，岸边有一道坡，开满了曼珠沙华。

    赤红的花瓣，在幽冷的风中徐徐摇曳，盛开得如火如荼，却无人欣赏它们的美丽。

    一道血红光芒忽然划破沉寂的天空，带起了一阵轻风，吹得曼珠沙华迎风起舞。

    绿衣女子旋身落地，托着一盏莲花灯，血红的光焰映得她面容异常冷艳，满坡的曼珠沙华一齐垂下了花骨朵，仿佛被她的容颜倾倒。

    沈青钰摘下了一朵曼珠沙华，握在手心，看着晦暗不明的天空，眼神兀自有些飘忽。她在大空秘境里修炼了一百年，等待的，就是曼珠沙华盛开的这一日。

    此外，她还在等待一个人。

    还记得，当年明玄恢复记忆的那一日，她与他做了一个约定。

    沈青钰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等到曼珠沙华盛开的那一日，我会在修罗道等你。等你带回天鉴镜，我会帮明珠实现她的心愿。”

    时间一点点流逝，长长的修罗道寂静如死。

    曼珠沙华开得越发艳丽了，反衬得女子独立在黄泉彼岸，背影孤单无依。

    “罢了……”仿佛明白了什么，沈青钰收起了重明灯，缓步走下了堤岸。

    她的步履有些凌乱，亦有些沉重，面上也带着无尽的失落。

    然而，当她抬起了眼眸，看向前方时，忽然怔住了。

    十丈远处，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站了很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是一个面容陌生的男子，五官线条十分冷硬，深陷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浑身散发着一种王者的霸气。他身上所穿的衣袍她分明在哪里见过，很快她认出来了，那是斑斓王的龙魂战甲。

    此外，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柄战刀，龙魂战刀。

    斑斓王收起了战刀，一步步走了过来。

    沈青钰兀自站在原地，只觉得他衣袍上的金光晃得她直想流泪。重见的喜悦猝不及防在胸腔里冲撞，急切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宣泄。

    然而，当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人换了一张陌生的面孔站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有一丝犹豫。直到男子无声地向她伸出了手，她才缓缓地走了过去，试探着，把头靠进了他的怀里。

    斑斓王眼睛一张，猛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许久，一滴泪划过眼角，沈青钰脱口而出。说完，方才意识到此刻的她，原来不知不觉已改变了许多。

    “为了让你看到真正的我，当年解开青龙封印后，我闭关一百年，重塑法身。”明玄拥紧了怀中女子，低声解释，“曼珠沙华盛开了，我来得不是正好？”

    沉默半晌，沈青钰渐渐平静下来。

    明玄松开了她，就着重明灯血红的光芒，他伸出手指在她脸上细细地描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心里。片刻后，他俯身狠狠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厮磨，恨不得把她吞入腹中，直到她痛呼了一声才放开。

    齿间弥漫着一丝血气，沈青钰睁开眼，幽幽地望着他：“你在恨我？”

    明玄眼眸一沉，用力将她推倒在铺满花瓣的堤岸上，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盯着她的眼睛道：“恨你！我的确恨你，恨你当年为何拒绝我？！若我不是斑斓王，若我没有失去记忆，当年那一夜后，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会不会放下一切戒备真心爱我？会不会？”

    他的声音发抖，身体也在发抖，沈青钰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一颗前世被家族、被丈夫无情践踏的伤痕累累的心，这一世如何敢轻易言爱？不是她不会爱，是她不敢，她怕。若把一腔赤诚的感情都给了他，那她用什么来爱自己？若他不懂得珍惜，她又该怎么办？

    她的沉默，仿佛一个莫大的讽刺。

    明玄沉默着看了她半晌，忽然抖了抖衣袍，起身从袖中拿出了天鉴镜，一语不发地递给了她，转身走进了开满曼珠沙华的花丛中。

    月族神器——天鉴镜，背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古铜色的镜面照出了她冷艳的面容，眉眼间透着一丝熟悉的倔强。

    沈青钰低头，放出了神识查看，却被一股汹涌的力量震回。

    明玄提醒道：“此镜收了封老魔的元神，你当心点。”

    沈青钰点了点头，往花丛深处走去，明玄负手看着她，目光冷凝。

    阴冷的风吹皱了黄泉的水，河面荡起了层层涟漪，岸边赤红的曼珠沙华迎风摇摆。

    沈青钰咬破了指尖，任由一滴血落在了镜面。

    朱雀之血，解开尘封的契约。

    霎时间，天鉴镜中成千上万的魔魂奔涌而出，铺天盖地，浩浩荡荡飘向了黄泉彼岸。

    一声阴沉的冷笑突然散出，沈青钰早有防备，扬手祭出了重明灯，冲天血红光芒猛然暴涨，转瞬淹没了发出笑声的那团黑影。

    不消片刻，封老魔的元神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青钰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将天鉴镜还给了明玄。

    明玄收起了天鉴镜，看了她一眼，转身往花丛外行去，沉声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等一下！”沈青钰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往河畔奔去，“明玄，快看！”好像生怕他错过了什么。

    在重明灯散发的红光映照下，河面上飘起了无数的曼珠沙华，纷纷扬扬，好像一簇簇从天而降的火焰，照亮了灰暗的天空。

    一只只黑色的魔魂，敛去了张牙舞爪的本来面目，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它们记起了那个久远的约定，带着明珠的期望，乘着飞旋的花瓣，飘向转世的彼岸……

    两个人并肩而立。

    许久，沈青钰开口道：“等它们转世投胎后，我会去凡界十洲，找到他们。”

    明玄怔怔看着她，暗沉的眸子闪烁着什么。

    沈青钰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霄君，陪我一起，好吗？”

    明玄肩膀一僵：“多久？”

    沈青钰平静地道：“不长，一辈子。”

    这一世，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当然不会让它溜走了。

    从前她欠他的，只能以后慢慢还了。

    一辈子，足够了。

    ※※※全文完，谢谢欣赏※※※

    终于结束啦，感谢大家默默地支持，下本书我会继续努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