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楚云香散；水凅华年
“水香jiejie，今晚你陪我睡！”苏陌抱着水香的脖子撒娇。水香嗔道：“讨厌，真粘人。”然后笑着钻进被窝。 苏陌笑嘻嘻地拱进水香的怀里，摸摸水香的脸，突然问：“水香，你会想家吗？” 水香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缓缓道：“会啊，水香是潇湘洞庭人，水香现在还记得湖里菱角的香味。后来好好地，不知道家里怎么了，jiejie就带着我跑啊跑啊，再后来就遇上了公子。 那时公子总穿着素色孝衣，也不爱笑，和谁都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手中总拿着一把青色笛子。后来我才知道那笛子其实是把剑。当时我和jiejie就愣了，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看又厉害的人。他把我和jiejie带去了自在山庄，也就是他的家，帮我们疗伤。再后来，我和jiejie就成了他收留的丫鬟。 他有时极好、可是有时又极无情。对我们好时，连我们晚上踢了被子，他也会轻轻帮我们盖上；若说不好，就比如说，三年前，他把jiejie送给了一位将军。jiejie走得那天，哭成了泪人，可是他却只是看了jiejie背影一眼。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担心，会不会哪天他一开心就把我送出去。虽然说，现在我知道，那位将军对我jiejie极好，jiejie很幸福，可是我和jiejie不同，我宁愿守在他身边，也不愿他亲手把我丢到某个他觉得好的地方去。 至于家，水香已经不记得故乡的房子了，但是我会想我自在山庄的小屋子，那是公子为我和莲芯建的小屋子，现在到秋天了，以前每到这个时候，自在山庄里的桂花就开得满山都是香味。我和莲芯，菡梦几个就天天去采桂花，将桂花采摘下来，用干净的山泉水洗了。蒸一蒸，一层桂花一层蜂蜜地腌进一个大的青花瓷翁子里，过段时间就拿出来给公子喝，又或是包了汤圆给他吃，这种蜜香香甜甜的，他能多吃好几个。” “停！”小苏陌嘟嘴，扑到水香身上，“都问了你是不是想家了，结果你是想宇文公子！咯吱你！” 小苏陌坏笑着将小手伸进水香的贴身衣物里。 “哎呀！讨厌！”水香笑骂着，好不容易将小苏陌这个小坏蛋用被子裹了起来，小苏陌只好在被子里求饶。 “好，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某人啊？”水香问。 “谁？” “镇南王啊。你个小屁孩难道真不明白？”水香疑惑。 “我比较想鲁爷爷，好久没吃鲁爷爷送的软香糕了。”苏陌回答。 “咯吱你个小馋猫！”水香隔着被子一阵挠痒痒。 玩累了，苏陌和水香又躺下。水香说：“苏陌，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公子。我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能看见公子在朝我笑。所以我就不停地干活、不停地干活。好让自己不去想。” 苏陌趴在床上，托着下巴问：“那么水香jiejie，宇文公子都没有老婆的，你怎么不想办法当他老婆呢？你这么好看，他肯定喜欢你。” 水香笑笑，说：“公子他有自己的心愿。不过他说，等他的心愿完成后，就带着我们回自在山庄去，过清清静静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有什么心愿啊？”苏陌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宇文公子没有的。 “不知道，他的心愿好像很难很难，不过他说等他完成了，他就退隐田园，天天赏花喝酒。” “不懂。”苏陌摇头。 “我也不懂。”水香噗嗤一笑，“不过，我现在能帮他。说不定呀，他现在正在看我的暗报呢。” “暗报是什么？”苏陌不解。 “嘘，改天我教你！”水香细指挡唇。 苏陌抱着水香说：“好！水香jiejie，你真好。我把你当亲jiejie好不好！” “睡，觉！”水香笑吟吟地睡了。 苏陌也闭上了眼睛，闭上眼，她似乎看见了漫天飞舞的紫色花瓣……。 淑仪殿后门门口： “皇上的旨意，你们可明白了？”一位公公道。 “是。”四位淑仪殿的太监宫女发着抖回答道。 “那就别在这杵着，去做吧。”那发令的公公说完，一扬拂尘走了。 淑仪殿的四个人仍跪在地上没起来。 “你去吧。”“你去。”“你去。”最后的目光投向老太监。 老太监叹了口气，接过一个小药包走进了茶水房。 后面三人议论道：“做好这件事，咱们可就转运了。”“可不是……。” 第二天，毫无征兆地，水香死了。 苏陌记得，水香jiejie就像往常一样端着洗脸的盆子进来，还朝在床上打滚的苏陌笑了一下，紧接着，突然就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水香jiejie！”苏陌忙不迭地去扶她，“来人啊！” “来人啊！来人啊！”苏陌喊着，说来奇怪，这院子空空荡荡，平时她随便一叫，就会有人赶来，可今天喊了好几声，知书才慢慢进来。“快叫人去请大夫！”苏陌道。 “哎呦！哪有那么娇贵的奴婢！主子，不是我不去请，是我去请了也白请，太医们没那时间给一个奴才看病！”知书顶嘴道。 苏陌疑惑地看着知书，似乎一夜之间，这个蹑手蹑脚的宫女一下态度大变。“你快去！”苏陌发怒了。 看到苏陌发怒，知书才慢慢离去。 水香抓住苏陌的小肩膀，道：“扶，扶我的床上。” 苏陌赶紧扶水香到床上。紧张地问：“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水香摇摇头，脸色苍白，含笑道：“或许是太累了。头晕，休息休息就好。” 苏陌看着水香的脸色很不好，不像是休息休息就能解决的。于是又冲到门口叫人，这次，叫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连小顺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们怎么回事？”苏陌感觉这院子的气氛有些变化。 水香道：“莫与他们一般见识。小苏陌，你过来陪陪jiejie。” 小苏陌靠了过去。水香道：“头……怎么越来越晕……。” 苏陌担心又着急地看着水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香在床上翻来覆去。此时，水香的脸已经有些发青，鼻子开始流血。苏陌年幼，并不懂得这是多么不好的状况，只能干着急。 见水香开始流鼻血，苏陌下意识用袖子去擦。手上的银镯子在沾到血时一下变成黑色。苏陌没注意到，躺着的水香却已看见。她是何等冰雪肚肠的人，脑中一下回想起，今早起床后按习惯先喝了杯茶。顿时心中明白了八分。 “苏，苏陌。jiejie跟你说件事。你靠过来。”水香突然说，她明白时间已经不多。 苏陌靠了过来。只听见水香声音很小地在耳边说：“我的首饰盒旁有一个石头摆件……按到最底部……就可打开……，将要带出去的话写好，置于后院石桌下……每隔三天会有人……更换；若是紧急，我的夜壶……把手……把手。” “水香jiejie，你说什么？”苏陌差不多已经忘了暗报这回事。突然一下听起来，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水香死死抓住苏陌的手说：“记住，记住！” 此时，水香的嘴角眼角都开始流血，脸色越发青紫，加上两眼圆睁，看上去很有些吓人。苏陌一个劲地点头，然后哇地一声哭了，道：“水香jiejie，是不是荣妃把你打坏了呀！怎么都是血啊！” 水香重重地喘气，突然用尽全身力量坐了起来，一把抱过苏陌，苏陌只觉得水香气力奇大。水香抱着苏陌，摸摸苏陌头，道：“我要走了……你该怎么办……怎么办……。”说这句话时，眼耳口鼻无一处不流血。 苏陌又惊又急，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心中只盼着快来大夫，快来个人也好。 “苏陌……jiejie不能回去见他了……把jiejie的灵位带回自在山庄去……jiejie不喜欢这……不喜欢……。”水香说，“jiejie要睡了，你抱着jiejie，jiejie看不见了，好冷啊。” 苏陌抱着水香，泪如雨下。 抱着抱着，苏陌只觉得背心慢慢被水香的血打湿，过了一会，水香身子猛地一沉。整个人耷拉在苏陌身上。 苏陌顿时两眼发直……。 ……。 “娘娘，这名奴婢已经死了。您受惊了，您换屋休息吧。”几名太监道，他们手里拿着麻袋。 “不。”苏陌说。从日出到日落，一直没有人来看望苏陌，甚至都没人来送吃食，而苏陌，竟一直保持着水香死时的姿势保持了整整一天，最后，来人了，来的不是大夫，而是收尸的太监。“水香jiejie是太累了。睡会就醒来。” “娘娘，您这样小的很难办。”几名太监都要哭了。 “你们出去。”苏陌说，“水香jiejie不喜欢你们。你们在，她就不醒来。” 几个太监对视一眼，宫规难违啊，更何况这次还是皇上特意交待过的。有一个小头儿叩头道：“娘娘，小的们得罪了！”于是冲上来抱住苏陌的身子，另外几个趁机一拥而上，抱得抱头、扯得扯脚，将苏陌和水香强行扯开。苏陌哪里愿意，发了狂似的抓咬那几个太监。可怜那几个太监又不能还手，只能任凭苏陌抓咬着，到底把她拖到了一边。苏陌眼睁睁地看着水香jiejie被装进了麻袋里，然后扛了出去。 靠着墙角，苏陌哭成了泪人。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已经没有了最后的依靠。 飞霜殿： “启禀皇上，水香已经解决。”公公禀告。 “好。那小丫头怎么样？”皇上问。烛火照着他的脸，只见这位新皇也不过二十来岁，相貌儒雅。而且和镇南王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未蓄须。 “据说小娘娘很受打击，一天水米未进。”公公道，“而且不愿意将水香收尸，抱着水香的尸首抱了一整天。” “哦？这么固执？”皇上淡淡笑道，“看样子小家伙脾气很倔啊。” “皇上，您打算？” 皇上收敛了笑容，冷冷道：“既然这么倔，就再磨磨她。到时候，朕的出现，自会让她感激涕零。” 公公皱皱眉头道：“可是皇上，老奴听说这位娘娘是真的箭伤未愈，一直都在服药呢。她身子又见得单薄，老奴怕万一手下那帮人太狠了，闹出了人命，秦地那边可不好交待啊。” “李德祥。”皇帝站起来说。 “奴才在。”李公公叩首。 “你见过熬鹰吗？”皇帝问。 “回主子，老奴懂了。”李公公回答。 “那就行了——命人将她的汤药也换掉。横竖不死就行。”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