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礼金
这边雪姚的轿子刚抬走,院子里噼里啪啦炸起了爆竹,红纸屑、瓜子‘花’生糖果撒了一地,一群孩子闹哄哄的挤在一起抢食。。:。 赵氏眼看着轿子消失在了村口,忍着眼泪到了屋里重新梳洗一番。本以为嫁过去当二房的,怎知道好好的二房变作了妾,原先说好的红盖头也变作了粉盖头,赵氏早在雪姚拜别的时候哭红了眼睛,一会还要去酒席上应付一番呢,这付样子怎么见人。 进了屋子,遂嘱咐雪妙打洗脸水来,雪妙自打缠了足,足足过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路也不能迈大步,稍不留神脚丫子便火辣辣的如同刀割。听到赵氏让她打水,伏在梳妆台上磨磨蹭蹭不肯下地。 静好坐在一边在折叠嫁衣,那件嫁衣‘花’费了她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上头所用针法万千,甚至连不让别人窥得自己的绝艺都用上了。到头来这件嫁衣依旧废了,静好抚‘摸’着上头的‘花’纹,颇觉可惜。 赵氏见雪妙坐着不动,也不以为意,朝静好招了招手:“你先别整理你表姐的东西,先帮我打一盆水来,水要温的。” 静好把嫁衣放在炕上,嘴里答应了一声,从‘门’后的架子上端起瓷盆去了锅屋。 雪娇等人正在找静好坐席,见静好端着脸盆从锅屋出来了,忙拉着她入席。静好嘴里道:“我给二妗子送洗脸水去。” 黄蜻蜓坐在雪娇身边,一双眼睛朝上房看了又看,拉了拉雪娇的袖子悄声问:“你堂姐出‘门’子,怎不见她兄弟送她?” “想必是功课忙,又不该沐休。就没有回来。”雪娇答了一声。 雪姚的兄弟自然是陈齐林了。 徐州府嫁闺‘女’有风俗,出嫁‘女’要由亲兄弟抱着或牵着出‘门’上轿,若是没有亲兄弟,堂兄弟宗族兄弟也可以。 陈齐林在白马书院没有来,今年的秋闱乡试是他的重头戏,唯恐耽误了功课。 原本说好的,让齐安抱她出‘门’。临了临了倒是改了。想来二房自家的喜事是不想让大房‘插’手。毕竟齐安抱雪姚上轿,男方会塞给他一只大红包,这种好事二房自然不愿意便宜旁人。 加上丁府大爷一直在旁边催促。根本不像娶亲的倒像是讨债一般,雪姚任谁也不让抱,扶着李氏和蔡氏的手上了轿子。 黄蜻蜓绣好了一只笔袋,就等着陈齐林这次来家里悄悄送给他。没想到他根本没有回来,眼神里一阵阵的怅惘。丰盛的菜肴上齐全了。她光顾着想心事了,一直吃到最后都未有吃出滋味来。 席面预定的是清风庄的,大厨老苗的厨艺顶顶好。雪娇还是头一回吃到燕窝,果然是名头好听吃到嘴里没甚滋味。她最爱那道四喜丸子。忍不住多吃了两个,在夹第三个的时候,文嫡就坐在雪娇对面。伸出筷子一挡,把满盘子的丸子扒拉到了自个面前的碟子里。文嫡旁边坐着闺‘女’‘春’姐。面前碗里的菜堆的小山也是,每上一道菜不管吃不吃,都先扒拉几筷子到自己碗里。文嫡的一双筷子上头就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一筷筷都夹在‘rou’上。 一些客人吃完了酒席,坐在屋子里聊天喝茶。 李氏、蔡氏、张氏几个妯娌围着陈老太太陪客人说话,赵氏洗了脸重新匀净了面孔擦上香粉,烊装一副喜盈盈的样子出‘门’见客。她刚送了‘女’儿出‘门’,且只是去丁府做妾,心里自然不好受,又不能当着人面表现出来,心里哪里能放得来。来的宾客中有‘女’儿出阁的陪她叹一回气,更有甚陪她红一回眼圈儿,有个‘女’儿远嫁到山东的还当场落下泪来:“可不是疼,看着‘花’轿出‘门’子,就跟生挖了我的心肝,你倒还好,就嫁在徐州府,有个不好的还能回娘家来倾诉倾诉,不管是过年还是日常都能见得着,我家闺‘女’,嫁到山东去,这天长水远,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见。” 一席话说的赵氏眼泪落了下来,李氏和蔡氏俱是有闺‘女’的人,也跟着落了一回泪。 有人劝:“哭啥咧,她这嫁到徐州府是享福去了,听说丁府一顿饭就跟咱们庄稼人一年的吃食,啧啧,我家闺‘女’要嫁入这么富贵乡,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这反倒掉了眼泪。” 赵氏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止住泪,倒是哭出了声儿。外头人都道雪姚嫁到了富贵乡,殊不知道那富贵乡是在凶险不过的地方。庄稼人好糊‘弄’,看到雪姚出嫁穿粉衣粉裙‘蒙’着粉盖头少不得要问得,陈家给外人的解释是嫁过去当继室,城里大户人家娶继室不行穿大红,这么一解释十个人倒是有八个人信了。 赵氏这一哭,文嫡依偎在陈老太太身边撇了撇嘴。雪姚开脸时候她闯进来看,瞄到雪姚那顶珍珠冠子眼珠子都直接了,听到大家不断的奉承赵氏雪姚嫁的好,心里冒起一股子酸水,脑子一热撇嘴道:“出‘门’子连大红都不能穿,就算嫁到富贵乡又咋样。二嫂子,你别哄我了,我听说雪姚是去当妾,哪里当什么妾室。” 文嫡这么大喇喇的说了出来,赵氏登时气的面皮紫涨,就连陈老太太都气的拍了她一下子,偏文嫡还犯倔:“本来就是,这事情又不能瞒着一辈子。” 文嫡这话一出,满屋子炸开了‘花’,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俱是了然。庄稼人在不懂外头的事情,也知道什么是妾。 有那等爽利的‘妇’人,当场就流‘露’了不屑。白土镇靠着淮河,且土地‘肥’沃,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凭借着一双手怎么都能过活,十里八乡还从未听说哪家穷到卖儿卖‘女’。别说是到大户人家当妾了,就是有这个想头都被人啐死。当初雪姚去丁府当丫鬟,陈子长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现在倒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正头娘子不做倒去做小。一个平时和赵氏有龃龉的胖大‘妇’人前脚刚迈出上房的‘门’就笑着对旁边人说:“打量咱们乡下人不懂呢。抬进去做个妾还那么张扬,我说呢,雪姚长得是俊俏了些,可不是去当了妾。” 院子里吃酒的刚进行到第二轮,这话就传扬了开来,整个茅山村的人都知道雪姚去给大户人家当妾了。 陈子长笑呵呵的敬酒,被一些有血‘性’的汉子当场喷了一脸。 到了晚间。说起雪姚。李氏对雪娇雪如几个感叹:“老辈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一般的人家当正头娘子衣食不忧就行了。嫁个汉子不过图个知冷知热的,一个汉子家里虽有这许多不好,只要他待妻子实了心,那便再没甚样好愁的。一个汉子若是有那三妻四妾的,就算顿顿是金‘玉’粒也难以下咽。” 李氏顾不得臊了。当着三个‘女’孩儿的面头回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一方面觉得雪姚可惜,一方面担心自家闺‘女’年纪小只怕羡慕起雪姚来。 静好和雪如听了这话脸红了起来。她们两个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平日邻里之间串个‘门’。话里话外透着替她俩说亲的想法。 雪娇毕竟受过现代化的教育,倒是一派坦然。她心里很赞同李氏的话。不管是前世的时代还是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嫁错了人,总归是一件憾事。 ‘女’人家一辈子投的两回胎,头一回是看爹娘。第二回便是看婚嫁,这上头不好,大半辈子都好不了。 “娘。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您在这里为雪姚姐可惜。说不定雪姚姐不那样想,她或许觉得自个嫁的好呢,只要她觉得好旁人怎么看都碍不着。”雪娇顺着李氏的话接了下来。
李氏依旧叹气:“你二叔是个没心的,你二婶倒是实打实的伤心,不是谁肚子里出来的谁不心疼,十个指儿还连着心,她是你二婶身上掉的‘rou’!到底娘比爹要有心。” 赵氏平时心肠在歹毒,可也心疼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rou’。 原本说好的,雪姚嫁过去当二房,纳彩问名出阁回‘门’一个都不能少,此时进去担当一个妾的明头,不知道丁府还给不给回‘门’。 赵氏早就在家等的心焦,雪姚出阁这三日,她再没哪一日睡得好,坐不宁卧不宁。第三日,她让大蛋去村口一趟趟去看,就等着雪姚回‘门’呢。 村里都传疯了,人人都骂陈子长不是个人,为了几个银钱把闺‘女’推进了火坑。也有人暗地里骂雪姚的,说是她勾搭了主家,上赶着去做小。 话越穿越不像样子,陈老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消息自然传不到她耳朵里去。陈老爷子则不一样,经常出去遛弯,在外头和别人磨牙一回,俱都明白了,回到家里把陈子长臭骂了一通,可雪姚都已经进丁府了,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一生气‘门’也不出了。 陈老太太也盼着雪姚回‘门’,早早就在堂前等着了,她自雪姚出阁第二日便开始备回‘门’宴,多少时候不曾亲自烧过灶做过菜了,这回难得下了锅屋,李氏做饭好吃,拉着李氏做了一大桌子菜,那些卤‘rou’鲤鱼一样样俱是她亲手做的。 大蛋从天刚亮一趟趟往村口看,到天黑,整整跑了二十趟,雪姚的轿子都未出现。 一直到天黑透了,赵氏熬不住红了眼圈儿。 陈老太太面上不好看,她以为妾就是妾,左不过日后生个儿子擎等着扶正,阖府还不是雪姚说了算,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她哪里晓得,此时的雪姚正在丁府大‘奶’‘奶’房里立规矩呢。 她老清老早起来,火烧火燎忙了一天,孙‘女’竟然没有回‘门’,抄起拐杖就要打进丁府。她以为雪姚进了丁府,陈家就是丁家正经岳家,由着她闹腾。 雪姚爱吃鸭子,她特意把自家养了两年还在下蛋的两只老鸭宰了,鸭子汤炖了三天,炖到‘rou’酥骨化了。临了临了倒是不回‘门’了,由不得她不生气。 陈老太太这边发火,合家都不得安宁。妯娌几个轮流伺候劝慰,蔡氏心里存着一股子气,当时雪妍出生时,赵氏讽刺她生不出儿子,此时看到赵氏哭红的眼圈,心底一阵快意,偏还火上浇油来了一句:“丁府算是个好的,雪姚办喜事,不让咱家出嫁妆,连那席面也是人家出的,收的礼金也没追问。” 这句话把陈老太太的怒火掀开了一个过,滋滋叫的烧到了赵氏身上,陈老太太气愤归气愤,可不糊涂,辨的出蔡氏话里头的意思,当场就拉下脸问赵氏:“这些日子忙的忘记问了你,礼金钱都哪里去了。” 赵氏支吾着,陈老太太脸沉了下去,拐杖把地戳的啪啪响,赵氏一个哆嗦,从里间捧出一个红匣子过来了。 陈老太太接过了红匣子,白了赵氏一眼,光顾着等雪姚回‘门’了,礼金这样大的事情却忘记了,多亏老三媳‘妇’提醒。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