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来人
不知来人是谁。 李氏潜意识的放下手里的针线,抿了抿头发拉开北厢房的‘门’。自打陈秀才下了江南,她心里自然担心,天天盘算着他归来的日子,一天倒有两回去村口张望。此时听到马车嘶鸣声,未免想到是陈秀才捎信回来了。 李氏眉宇间的焦急自然落在陈雪娇眼里,这些日子以来难为李氏了,日日‘cao’劳家里,督促齐平念书,唯一一点空闲的时间带着静好、雪如一起做针线,补贴家用。 陈秀才走了这些日子,家里的银子所剩不多,咸鸭蛋还未腌好,真不知道那些银子还能不能撑到陈秀才来的日子。 陈雪娇心里也希望此时是陈秀才返乡了,或者捎了信回家。 这样想着,先李氏一步走出了北厢房的‘门’。 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陈雪妙抢先打开了大‘门’。她裹了脚,雪姚出阁那天刚能下地迈小碎步,养了这些天走路依旧不稳。匆匆忙忙出‘门’,踏着一双不和脚的鞋子,一脚深一脚浅的触动了脚尖上的伤口,疼的扶着‘门’框呲牙咧嘴。 平时陈雪妙见到雪娇从来没有个好脸‘色’,不是龇牙就是瞪眼,此番更是把她当做空气,看也不看她一眼。 陈雪娇站在‘门’口的一颗桃‘花’树下,眼睛朝外头看去。‘门’口的槐树下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帘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丁字。 看来是丁府的马车,雪姚自打嫁入丁府后,再也没有和陈家来往过,也没有派过人来陈家递个信,她过得是好是坏,陈家所有的人一概不知。 ‘门’外的马车不是递送陈秀才的消息。陈雪娇未免感到失望,转身‘欲’离去。扭头的一瞬间,瞅到马车后头的石墩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衣裳,抄着手似笑非笑的朝‘门’内看,身边摆着两担子东西。 雪娇想了好一会子。才想到他就是正月里头天天在陈家‘门’口吆喝的货郎。自打雪妙裹了脚,不能下地走路,这货郎倒是不来了。 此时他一双桃‘花’眼正瞅着雪妙笑呢。陈雪娇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陈雪姚出阁那日,来酒席上吃剩菜的一个‘花’子,就有着这么一双桃‘花’眼,手里抓着俩馒头,碗里端着大块‘rou’,大口的吃着。眼睛滴溜溜从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扫过。当时雪娇看了非常不舒服,只觉得他眼熟,没有想到是眼前的货郎装扮的‘花’子。 乡里人家办酒席,为了显示自家富裕,巴不得让满乡里的‘花’子来吃剩菜剩饭,‘花’子来的愈多,愈显示主人家厚道。雪姚出嫁那会,陈老太太和赵氏在刻薄小气。也不反对喜气洋洋的让‘花’子来吃喝。想来,那货郎就是趁着那机会。装扮成‘花’子,‘混’在人群中‘混’吃‘混’喝。 陈雪妙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货郎,一张脸被桃‘花’映衬的灿若朝霞。真不知道雪姚出阁那日,这货郎有没有‘私’自见到雪妙的面。 自打货郎救了雪妙一命,她渐渐同这货郎熟了。晓得他姓金,原是个读书的,老父过世,只有一母在堂,前头还有哥哥。刚娶了嫂嫂,家里无力供他读书,才叫了他出来卖胭脂水粉。 此时他那担子边还摆了一卷书,沿村串巷卖一回,到正午生意淡了,就在陈家‘门’口寻个日头处坐下看一会。 陈雪妙觉得他上进人好,她原以为读书的只跟哥哥陈齐林一般模样,日后走科举苦尽甘来过上还日子,加上这货郎还这样肯吃苦的,家里穷倒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货郎还会画画,上次jiejie雪姚成亲那日,她知道他扮成‘花’子来家里,她脚疼下不了地,故意从窗口扔下一块粉‘艳’‘艳’的帕子。 今儿一看,真被他捡到了,拴在货郎的绳子上,上头还绣了一朵粉嫩嫩的桃‘花’儿。 雪妙的脸被帕子上的桃‘花’映红了,她肤‘色’黑,脸一红倒看不出来,只是眉梢眼角的羞涩遮也遮不住,赤‘裸’‘裸’地流泻出来,一丝不漏的落到了雪娇眼睛里。 有了救命的头一回,又有送帕子的第二回,就有三回四回,这货郎好多天没有进村了,陈雪妙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原先的方下巴都是‘rou’如今倒是瘦成了尖下巴。自打脚能走路,隔三差五就到村子口走一圈,就是希望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雪娇咳嗽一声,雪妙浑然不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只顾着盯着货郎看。 马车里下来一位小厮,一位扎着双螺髻的高鼻梁姑娘。高鼻梁姑娘挽着包袱,打量了一下陈家的大‘门’,暗自点了点头,眼睛里流‘露’出不屑,指着雪娇张口就问:“这里可是陈家?” 不等陈雪娇回答,赵氏和张氏抢先一步走到了‘门’口,堆了满脸笑:“正是,正是,这位姑娘是?” 高鼻梁姑娘笑‘吟’‘吟’的,刚才的不屑一扫而空,和小厮一起齐齐向赵氏和张氏行了礼,嘴里说道:“咱们是姨娘派来的。”又向前搀着赵氏道,“您是姨娘的娘吧,一看就是,姨娘和您生的一样好看。” 若是在平常听了这奉承的话,赵氏自然是开心的,只是现在却无论如何都得意不起来。当高鼻梁姑娘说出“姨娘”两字的时候,赵氏就如同腊月里兜头浇上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都被冻实了。 雪姚出阁这些日子,赵氏日日犹如在油锅里一般煎熬,她也不递个信来,赵氏自然不好亲自上‘门’去打听。 原以为上‘门’后借着丁府老太太的宠,能有个二夫人的名头,没想到到头来依旧是个姨娘的名分。 大户人家的规矩虽没有见过,可赵氏也晓得有的姨娘比不上得脸的丫鬟。年节下,那戏文上唱的,姨娘熬油似的在屋子里熬了一辈子,即使生了儿子那也是庶子只认嫡母不认生母,何况那生不出儿子的下场更惨。 张氏才不管姨娘不姨娘的称呼,只眼前丫鬟通身的气派就让她眼睛看直了,她恨自个的肚皮不争气,没生出闺‘女’出来。若是自家三个小子换成闺‘女’,随便抬一个去大户人家做小,自己也能像赵氏一般沾光。 小厮和丫鬟被赵氏引进了屋里。陈雪妙和小货郎两下里眉儿来眼儿去,一个勾着一个,陈雪娇看到实在不像话,喊了一声:“雪妙姐,你头上落满了桃‘花’。”陈雪妙方才惊醒过来,下死眼狠狠看了货郎几下子,用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笑盈盈的转身跟着赵氏,经过桃‘花’树顿了一顿,摘了一朵桃‘花’,又回眸一笑,方才抬脚离开。
进了屋子,丫鬟捧出了丝绸、吃食。张氏的眼睛都直了,陈老太太笑盈盈的拉着丫鬟的手不松。赵氏满心里都是雪姚,恨不得把丫鬟拉进屋里细细问。 丫鬟一直笑着和陈老太太唠家常。她是雪姚的贴身丫鬟,收拾的齐齐整整,干干净净,身上穿了上好的绸。一般大户人家丫鬟见客,总会穿一身好衣裳,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待这丫鬟说身上的衣裳是雪姚赏的,赵氏心底才略微安定了一下。看来雪姚的日子总归不那么难,这丝绸少说值好几两银子,说赏就赏人。 待丫鬟隐晦的说,这些日子以来,丁府大爷日日歇息在雪姚屋里,且老太太对雪姚万般宠爱,让她管着府里厨房采买,赵氏脸上彻底松弛了下来。 原来丁府大爷在外头置了宅子把青碧养在外宅,买齐了下人‘侍’候她,天高皇帝远,好不逍遥快活。 这青碧自以为抓住了丁府大爷的心,自打上次青‘玉’敲打过她没有在雪姚出阁的日子出幺蛾子,可‘私’下里未免持宠而娇。除了不把雪姚放在眼里,渐渐的打起原配的主意来,知道她有病在身拖了几年还未好,想是快要归西,且只有一个黄‘毛’‘女’儿不顶用,又打起进‘门’的主意来。 丁府大爷可也不十分傻,在家里抬个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当二夫人,原配吴氏娘家人不以为意。可若是抬个贱籍进‘门’,吴家则会碍着面子出头,他做生意还靠吴家呢,万一真的把吴家大舅惹恼了,生意上做一点手脚,就够他喝一壶了。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让青碧进‘门’,青碧打小就当丫鬟,没有小姐的气势,硬摆小姐的谱,日日把丁府大爷闹的心肝疼。 这一气,倒是想到雪姚的好了。成亲当天喝的烂醉,没有‘洞’房,第二日被青碧勾到了外头,这些日子以来连雪姚的身子还没挨着。这样想着,当天就回了府,雪姚被爱姐磋磨了一番,收敛起了以前的锋芒,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丁府大爷愈发爱不释手。雪姚心里知道,抓住丁府大爷就在此次机会了,使出浑身‘花’样,把他伺候的舒舒坦坦,加上她鲜嫩多汁的年纪,丁府大爷竟然一连半月歇在她屋里。 丁府老太太见雪姚把自家儿子拴在了家里,且吴家仗着生意做的大,愈发不把丁家放在眼里,年节送礼竟然只派了个三等管家来,她心里存了气,故意下吴氏的脸,重新抬举雪姚管家里厨房采买。 雪姚此番在府里立稳了脚跟,想到娘和meimei还在乡里,拿出体己在外头置办了一间三进院子,把娘和meimei接来过活。她请了一位嬷嬷,打算教雪妙大户人家礼仪。凭雪妙的出身,一般大户人家铁定看不上,她长的又不算俊俏,没有那个容貌给人做小,倒是可以给死了原配的大户人家当填房,倒是自己在徐州府也有个依仗。 雪姚盘算了许久,等房契一到,便派了身边的贴身丫鬟来陈家接赵氏和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