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拼命与回归（七）
这个夜很长。 陷入昏迷的许枫感觉很冷，他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也没有温度。 “市长，您放心，令公子已经抢救回来了……对，他的确发生了创伤后大出血，但我们及时输血，控制住了伤情……血？我们第一医院的血浆储备还是足够充足的。” 许枫似乎又听到了那个讨厌的声音，那个沉在自己记忆深处，恍如梦魇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让他恶心。不知怎么的，似乎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了，许枫下意识张开嘴呼吸，却怎么也吸不到一口空气。 挣扎，痛苦的窒息一样的挣扎……一股清凉慢慢抚平了他的焦躁，许枫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缝，看到正在给他喂水的林肯。 “你醒了？”沉着脸的林肯终于能稍微放下点担心，“你感觉怎么样？” “很糟糕，”当许枫说出这个单词，才醒觉自己的嗓音就像从一个破洞的风箱挤出来的难听音节。 林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和威尔已经打退了四波追兵，然而不管他们在陆地上赶马车，还是换到湖上坐船，那些吸血鬼依然阴魂不散地追了上来，以一种不怕死的冲劲让他们十分头疼。 经过许枫提醒，林肯才意识到如果亚当愿意，他可以近乎无限地制造吸血鬼，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制造吸血鬼对制造的吸血鬼有什么损伤——那之前他为什么没有这么歇斯底里得制造呢？ “那是因为他骄傲，他认为吸血鬼并不是平等或是劣等于人类的种族，而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他将人转化为吸血鬼等于是‘帮助’人类，你认为他会有那么好心？当然，这也是从生存上考虑，如果这世界上的人类全被转化为吸血鬼，那他们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这几次攻击中没有见到亚当和薇多玛，这也使得林肯虽然坐上了船，依然没有放下警惕，“许，亚当……” “亚伯，老章怎么样了？”亚当？比起老章，亚当算什么。 许枫眼中的坚定让林肯做出退步，“他，可能不行了。” 叫过威尔，他们两人合力扶起许枫，将他扶到老章的床前。的确，老章身上的血管已经被污染成深黑色，皮肤失去光泽，眼白翻出，然而连全身痉挛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具身体的生命已经消失了大半。 “怀表，我的怀表，”林肯从许枫怀里掏出怀表，“四点，老章，还有两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你就得救了！” 许枫小声给章援朝鼓劲，嘴鼻处缓缓溢出些血丝，林肯眼眶含泪地给他擦去，“亚伯，你哭什么？我又没事。” 这话半真半假，因为过度使用念力，再加上本身念力等级就不高，许枫大脑中的松果体已经崩溃，虽然眼下他还能思考，还能说话，过不了就会出现脑出血等症状，稍有状况就会丢掉小命。 只要他能活到回归，这种程度的修复当然不在话下。许枫将目光又转回老章身上，那无声的痉挛已经过去，老章缓缓睁开双眼，“小许？” “老章，只有两个小时了！”然而许枫看着老章释然的表情，仿佛想到了什么，眼泪就要摔下来。 “别哭，小许，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老章说话就像正常人一样，语调平静而低沉，“我也看得出来，你过去可能遇到过些不幸的事情，但你记住老章一句话，‘世界上的好人很多，如果你发现你连都一个找不到，那就努力成为一个吧！’” 许枫刚想下意识地吐槽他说的这些鸡汤是网上那些鸡汤写手都会嫌弃过时过气的那种，然而看着老章平静但死寂的面孔，他整个人傻住了。 林肯和威尔赶紧把许枫扶回他的床上，两行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这个世上还有像你一样的好人吗？以前有吗？以后还会有吗？” 过去的记忆再度涌了出来，就因为老章一句话。如果在他年幼的时候，他周围出现过哪怕一个如同老章一样的好人，他的一生还会像现在一样吗？ “如果找不到，那就努力成为一个吗？” 脑袋里面的念头太多，许枫闭上双眼，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林肯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胸口还有起伏，还以为他也挂了，“你的同伴葬在哪里？” 葬在哪里？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然而许枫知道，死在剧情世界里的人，尸体也只能留在这里，想了想，“亚伯，答应我，日后南北战争你取胜之后，将老章葬在战事曾经最激烈的地方吧，他本来就是最伟大的战士，哦不，是军人。” “南北战争？”林肯咀嚼着这个名词，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与吸血鬼前后交战了两次，他报了杀母之仇，却也体会到还有更多人和吸血鬼之间的仇怨，吸血鬼必须被铲除，至少也是隔绝于人类之外，南北之战已经不可避免。 许枫的学历也就小学，还是中途退学的，然而在网上也曾经知道些南北战争的细节，他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将这些可能有用的信息传递给林肯。 林肯仿佛看出来什么一样，没有对许枫这些如同临别遗言一样的话语提出疑问，而是一一记下，旁边的威尔用床单盖住了老章的面孔，走出船舱。 说了很多，从零星的记忆说到他自己的看法，到最后，“亚伯，你身上最珍贵的品质就是意志与信仰，坚守住他们，你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五点四十，许枫身上出现脑出血的症状，头部剧痛，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发直，眼前一片恍惚，他已经分辨不出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都无法形容他此时的感觉，前一刻身上还压着石头，下一秒又好像飘在大气层外，没有重力，没有空气，整个人仿佛即将消失。、 最后一点意识努力与这些异状对抗，在时间即将达到六点的时候，也是他晕眩和恍惚最严重的时刻，许枫突然想到为什么亚当没有追出来——因为他丢下的那把92式，虽然报废了——于是他奋起身体最后一点力量，也没有去想他离去之后这个世界还是否存在，他的警告又有没有用处，“亚伯，记得研究有膛线的后膛枪！” 喊完这句话，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剧情任务完成，是否回归？” “是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