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元
正月十五夜,京城格外热闹,张语穿了身深色短裘衣,戴了对毛茸茸的耳环,携了儿子的手边走边逛。朱祐樘旁边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不时因了儿子的童言发笑。锦瑟和余嘉抱了买的东西跟在身后。 “mama,这是什么啊?” “混沌。” “混沌又是什么啊?。”可怜的娃娃,四岁多了才第一次出家门。 “那又是什么?”小猪指着路边一个大水壶问。 “是莲子羹。我们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张语掏出碎银,买了莲子羹。 小猪好奇的看着母亲掏出的银子,“这又是什么?” 张语无语了,“傻儿子,这是银子,可以换东西的。”看小猪还是一脸茫然,他还没用过钱呢。 一路上张语不停的回答小猪的十万个‘这是什么’。幸好他的注意力一会一个转移,不会穷追不舍。 “龙灯来了,快看龙灯啊。”方才还比较有序的街市因为来了一队龙灯闹腾起来。 张语第一反应就是把儿子抱起来,免得他被挤到。混乱中被人挤开,失去了身旁朱祐樘的身影。 看着拥挤的人群,一个不期然的想法在张语心头冒起:如果就这样隐入民间,对小猪的将来会不会更好? 小猪勾着母亲的脖子,看着在宫里见不到的热闹场景。张语已经退到街边。 “mama,你举高点,我看不到。” 张语苦笑一下,这么挤,能不被人挤到就不错了。挤了方才那么一通,她手都发酸了。这小子还是很有分量的。 “夫人,让奴婢来抱一会。”是奋力向她们挤过来的锦瑟,方才她一直随着张语,看她被人挤开,赶忙挤了过来。反倒是朱祐樘被余嘉和暗卫护着,慢了一步,然后被人流冲散。 看看前方极力护住她们三人不被人流挤到的小方,张语点点头,“好,你举着他,小心点。”方才混乱,所有人下意识都去护着皇帝,只有小方,始终是跟着她们的。 一会儿小猪嚷嚷饿了。 张语伸手在腰下摸了个空,钱袋不知是方才挤掉了还是被人趁乱摸去了。 “锦瑟,你身上有钱么?” 锦瑟的情况更惨,不仅钱袋掉了,连方才抱在怀里的东西也全没了。辫子也散开了一边。 张语嗤笑一声:“你怎么比我还不中用,至少我儿子还没丢。”又看向小方。他们现在已经退到不那么挤的地方了,小方伸手掏了半天也只从怀里找了十几个铜板。这还是方才的找零。 “不是吧,你的钱袋也没了?”张语瞪大眼。 “夫人,恐怕是遇上扒手组织了,故意把咱们同爷他们挤散了,下手扒钱袋。” 就说方才怎么有人故意的挤过来。 张语四处看看,幸好街角有家卖烤白薯的还吃得起。于是小方请客,他们四个人在路边啃烤白薯。据说后来正德皇帝一直将烤白薯视为美味,几度出宫都点名要吃这个东西。只是怎么都吃不到当年的味道。 朱祐樘在侍卫护持下找了过来时,看到这母子俩好好的站在街边,眼里掩不住的焦虑这才稍退。 余嘉从他背后冒出来,“方才看到一伙人在分夫人的钱袋,却怎么都说不清人在哪里,爷都快急死了。” 张语看看朱祐樘手里紧紧攥着的,可不正是自己失落的钱袋。 小猪也看到了,冒出一个字“脏”。 朱祐樘抬手擦擦额头,大冷天的,他竟出了一头的汗。朱祐樘心有余悸,不敢再逛,准备打道回宫。 “照儿还没有看够呢,不回去嘛。爹爹,再逛逛。”经过一场sao乱,又吃饱了肚子,小猪的兴致愈发高了起来。 “回去了。” 父亲没以前那么好讲话,小猪也不敢再闹,只闷闷的嘟着嘴巴。 “再逛逛吧,让他们跟紧些就是,难得出来一回。” 朱祐樘看她半晌,让余嘉把照儿放在肩头,又紧紧牵了她手,“走吧。” 小猪高兴的说:“爹爹好,爹爹好。” “我当时还真担心你就那么带着照儿不见了。” “失散了,我自然等你回来寻我的。”朱祐樘加大手上力度,“我再不会放手,如果真的不小心失散了,阿语一定记得在原地等着我来找你。” 小方事后升了一级俸禄,还是照旧跟着张语。 “锦瑟,人家方侍卫那天请你吃烤白薯,你也不说谢谢人家。” 锦瑟有点愣愣的。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就如你对陆随玉一般。你能不能把心思转过来?”那天张语看得明明白白,小方在保护他们母子的时候,还在顾着锦瑟。再观察了一段时间,她确定了。 锦瑟把手里的盒子合上,“主子说什么呢?”她在挑花样给小猪缝小兜兜。 “说真的,你走了我会很舍不得,要是你一辈子不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可是这种有夫有子的生活,我还是希望你能拥有。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喜欢你,考虑一下。不用太快给我答复。” 张语把事情对朱祐樘说了。 “哪有女子自己择夫婿的,偏你身边的人被教的一个二个都是如此。” 张语很不能接受随便把丫头配小子那种嫁娶方式。 “这强扭的瓜不甜。你情我愿,你来我往,总是要好一些。” “阿语,如果你当初可以自己择婿,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婿?”朱祐樘笑容可掬的靠了过来。
张语托腮细想,半天才说:“反正没想过嫁皇帝。” 朱祐樘捏住她胳膊:“你还真给我想过啊?说,想过什么样儿的。”张语躲过他的手,组织了一下语言:“除了你是皇帝不符合,其他的还都符合。” “哦?” “其实我觉得祐樘跟什么女人都能过得很好的。” “你是这么想的?” 张语诚实的点头。 朱祐樘愣了一下,半天才说“我想不出来会对别的女人像对阿语这样。”也许可以相敬如宾,但于自己而言,不过是枕畔多了一个人而已。 张语的反应是:“哇,你还会说甜言蜜语啊。平常软磨硬泡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还真是不习惯。幸好这一点照儿像我不像你。” 小猪在师傅的调教下,言行举止渐渐令朱祐樘满意,便在弘治九年三月,在文华殿给他行了冠礼。皇太子出阁守讲前行冠礼,这也是皇室的惯例。张语看了头戴金冠,一副太子气派的儿子,知道他的童年彻底成为了过去,不禁心痛万分。 晚间她觉得心头堵得慌,便要了一壶酒来。因着皇太子行冠礼,第二日放朝一日,朱祐樘索性与她对酌。“我还没见你醉过呢?” 张语捧着酒杯,小口喝着,“我醉了眼睛也是清亮的,就只话多一些,比平日稍微活泼一些。” “谁说的?”朱祐樘仿佛不经意的问。 张语的手顿住,“不记得了。” 张语的酒一杯杯的下肚,朱祐樘把她的酒杯夺了下来。 “我就随口说说,你还真要醉给我看不成。” 张语眼见酒杯被夺,干脆起身把酒壶抱着怀里。坐到离朱祐樘远些的地方。 朱祐樘这才知道她已经醉了,眼神倒真是亮的,一点看不出来。 “阿语,把酒壶给我。” “不给。”张语干脆缩到角落里去,边说还边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该睡觉了。” “不睡觉,看月亮。”说完挨到窗边,拿手指去指月亮。“mama说指月亮要被割耳朵。”一边说一边去刮朱祐樘的耳朵。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 mama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mama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朱祐樘掩口打了个哈欠,张语抱着酒壶,歪头想想,又开始唱。 在那北京城内,大圈圈里头有个小圈圈,小圈圈里头有个黄圈圈,我就住在那黄圈圈里面。 好容易等她累了趴桌上睡了,才算消停。这唱的都是些什么呀?“以后可不敢再给你这么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