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约会专家（九）

    天极公告中通知的发布会时间是上午十点，时间稍微有些紧张，但以如今的交通状况，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对天极保持关注的媒体赶到发布会的现场，特别是这些媒体主要集中在中东部的情况下。

    明珠卫视派来和天极接洽的是影视部副总监张素云，三十多岁的一位干练女性，抵达京城的时间是当天晚上的十点，梁展博去接的机。第二天一早，苏钺便和她在刘炆的酒店进行了简单的会面。

    张素云话不多，但每每直指要害。如果说央视的王丽华是一个春风化雨般的职场女性，张素云能够在三十多岁坐上明珠卫视影视部副总监的位置靠的大概就是严肃认真的个人魅力。

    苏钺简单向张素云介绍了这次的作品的创作灵感，并且向对方展示了那天晚上广场上浪漫约会的视频，还向对方介绍了为什么会选择明珠卫视作为这次拍摄的合作方的想法。张素云对于苏钺的这个创意非常感兴趣，当场拍板和天极进行这次合作，整个会面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效率非常高。

    而在苏钺和张素云会面的时候，刘炆的酒店里就开始不断有参与此次发布会的记者到来。新的管理办法发布以后，天极传媒以黑马之姿强势闯入国内娱乐传媒圈，不管是影视剧也好还是歌曲音乐也好，都取得了让业内同行瞩目的成绩，这也让国内的娱乐媒体更多的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家成立不过半年多一点的公司上来。特别是这次天极发布的这个看起来非常怪异的公告。

    一个娱乐公司，新闻发布会不光邀请了娱乐版块的记者，还邀请了社会版块的记者，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两天关于天极新专辑炒作手法的事情在网络上沸沸扬扬，正反双方辩论激烈，天极传媒根本没有就此发布任何正式的公告，想来应该在这次发布会上有说法传出来，这应该是邀请社会版块新闻记者参加的主要原因。如果说这个比较奇怪的地方还能解释得通的话，那么邀请函上著名的“单身记者参加效果最佳”看起来就不仅仅是奇怪了，难道不是单身就没办法体会这次发布会的含义了吗？情感状态能够影响智商和理解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有人从其他角度解读这个问题，比如受到专门邀请和重点关注的娱乐先锋记者。赵振被自家主编派过来参加这次的发布会，临来之前已经受到了暗示。这样的事情自家网站办得多了，过来就是来挑刺的。所以他不吝于用最阴暗的心态来考虑这次的发布会。

    作为娱乐先锋的一线记者，赵振对于这样的事情非常熟悉，毕竟他们的网站就是专门做这样的事情的。全民娱乐时代，作品人品都是浮云，只有争议和绯闻才是支持娱乐圈运转的最重要力量。在临来之前，主编一再告诫他，一定要坚守记者的原则和底线，对于天极传媒递上来的利益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话说得好听，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自家老板的私人关系比自己这个小记者的利益更重要？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次的利益和长久的饭碗比起来，还是饭碗更加重要一点儿。

    他不认为天极能够在这次的争议中毫发无伤，以前那些被自家网站捅出去的艺人和娱乐公司不都灰头土脸认输了吗？对于自己参加的这次发布会，他有着清醒的认识：天极一定会为了消弭这次风波为自己拱手奉上一个厚重的红包，然后在发布会上插科打诨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至于会不会针对网上的质疑进行反击，赵振认为如果对方聪明的话，就最好不要这么做。尽管那些所谓的质疑都是自家网站的编辑和水军团队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但你不能怀疑一个经验丰富的团队的逻辑推理能力！

    赵振早早地来到了新闻发布会的酒店，不过并没有直接进入会场。作为外地人，他首先观察了这座酒店的布置，发觉有些熟悉，他在门外认真拍了几副照片，准备回去后就仔细查一查这家和天极传媒有合作关系的酒店是不是和天极有着不正当的利益牵扯。想必自家老板肯定会为自己注意到的这个小细节对自己青睐有加。一线记者，就是要有认真观察、大胆设想的专业素质。

    坐在酒店的大堂里，听了一会儿旁边的服务员的悄悄话，赵振就明白了为什么会对这家酒店有熟悉的感觉了：这家酒店的老板就是天极传媒的签约艺人刘炆！而这家酒店曾经出现在苏钺的的一个场景中。这怎么能不让人愤慨？主旋律的电视剧，被苏钺明目张胆拿来为自己旗下艺人的产业做软广告，赵振发誓一定要揭穿苏钺的真正面目！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赵振走进了酒店的多功能会议厅。收到邀请的媒体朋友已经大多数落座，赵振找了个不太受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准备看一看天极如何玩好这次的把戏。手机被他拿在手里，准备随时接听天极的电话，然后义正言辞的拒绝对方奉上来的好处。不过奇怪的是，还有五分钟发布会就要开始了，为什么还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难道天极这次准备硬刚不成？

    趁着这个机会，赵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记者同行。这次来的记者以男性居多，这并不奇怪，跑一线的记者原本就是以男性的数量占据大多数。不过这次发布会就比较奇怪了，在座的三十多个记者中只有四五个女性！赵振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差距的比例。不过这也好理解，看来天极表明的“单身记者效果最佳”这个惹人眼球的提醒起了作用。作为单身狗的赵振自然清楚，自己的周围也是单身汉居多，单身的女性则比例小一些。

    十点一到，最前方的幕布上就投射出两行大字：“天极传媒公司新作发布会”。赵振心里奇怪，新作品发布会？难道不应该是解释通气会吗？

    会议厅的门被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赵振不认识，不是自己之前查过的任何一个天极艺人和管理层成员，女的面容严肃，年纪虽然不大，长得也很漂亮，但冷冰冰的表情让人产生了难以接近的感觉。

    冰冷的女人被那个男人让到了最前面的座位上，然后那个陌生的男子就站到了发布会的主席台前。

    “大家好，欢迎各位媒体朋友前来参加天极传媒的本次新作发布会。”男子站在台上，看起来稍微有些拘谨。

    “首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褚世凯，是天极传媒公关部的员工，本次的发布会就由我主持。”名叫褚世凯的男子微笑着说道。介绍完自己后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是在等待惯例的掌声。

    不过台下的记者已经被这个陌生的家伙搞懵了，苏钺不出现就算了，你弄个普通员工来主持发布会是几个意思？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根本没在意褚世凯的这个停顿。

    “咳，好吧，看来大家对于我这个普通员工出现在发布会现场还有些疑惑。”名叫褚世凯的男子摸了摸鼻子，自我调侃道，“我会给大家解释原因，但希望大家稍微安静一些。”

    “可能大家会比较奇怪，因为这次发布会本身就比较奇怪。第一，为什么天极的老板苏钺先生和公司的其他领导都没来，我这个普通员工倒是大模大样站在这里呢？第二，这次发布会难道不应该好好解释一下昨天在网上爆出的针对天极宣传手法的质疑吗？怎么变成新作品的发布会了？第三，为什么天极的公告和邀请函中注明最好由单身记者参与此次发布会呢？接下来，我就给大家一一解释一下。”

    “首先，继续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褚世凯，是天极传媒公关部的一名普通员工。在进入天极工作之前，我的职业是一名网络推广从业者，说白了，我曾经是网络水军的一员。第二，网络上现在沸沸扬扬的争议主要针对的是之前出现的浪漫约会活动的视频和报道。大部分人认为这是天极传媒为了推广宣传自己旗下艺人的新专辑故意搞出来的。我会承认吗？没错，我代表天极传媒承认了，那次活动就是一次宣传活动，而且就是我最先提出的创意，并组织实施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的一个原因。但是我要说的是，这次活动是为了推广新专辑存在的，但这并非这次活动的主要目的。这次的活动是一次试水，也是一次预演。经过这次活动，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今天这次发布会的主题，我们即将推出的新作品是有很大的前景和市场潜力的。”

    “接下来，针对网络上从昨天中午开始爆发的大规模的质疑，我解释一下比较引人注意的几点。第一，男女主人公的身份问题。这是两人的学生证、所在学校提供的学籍证明文件的扫描件——”说着，褚世凯cao作了一下投影仪，“——出于对当事人的隐私的考虑，我们遮盖了比较重要的地方，但依然可以证明，当天的两位主人公就是博士和硕士，而不是我们请来的群众演员。当然了，对于两人的关系我们没办法提供正式的受法律保护的文件证明，毕竟两人现在是情侣关系而非夫妻关系。然后还有一个，是当事人签署的授权文件，授权天极可以使用当时的录像、照片进行网络推广和宣传。”

    褚世凯展示了几份文件，继续侃侃而谈：“然后，关于重卡进城和对现场的治安、社会秩序以及周边商贩的影响问题。根据国家交通法规以及京城交通管制法规的规定，四环以内的道路，禁止载货汽车在特定时间通行，具体的法规大家可以去查阅相关的文本。但我要说明的是，当天出现在现场的集装箱重卡，并非是以载货汽车的身份在交通管理部门注册的，而是经过特殊备案的、服务于社会服务业的特种车辆。根据规定，这辆特殊的卡车在经过提前备案后可以在交警部门的监督下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路线通行，不受限行政策的影响。这是车辆的备案信息和车辆所有人的身份信息，可以在京城交管部门查阅。同时，根据相关的法律规定，在露天公共场所举行的活动必须经过相关管理部门的允许，在治安、市场管理、城市管理等部门备案后，在相关人员的组织和监督下举办。我们这次的活动就是首先通过了这些部门的审核和批准，并取得了相关的批文。可以说，这次的活动是一次完全合法的活动。当天，现场有城市管理和当地治安民警参与维持现场秩序，整个活动有序进行、顺利结束，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网上的所谓有人员在现场的拥挤中受伤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对此，我们对于发布和传播该消息的人员保留提起诉讼的权利。当然，公安部门可能已经就此事立案侦查，毕竟根据现行的法律规定，造谣、传谣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行为！第三，这次活动对于附近的商贩和购物广场造成的影响。我们事先与该购物中心进行了沟通，并签署了相关的备忘录，对于附近的个体商贩和练摊的兼职人员，可能无法进行完全的沟通，但经过我们事后的调查，当天由于此次活动，现场人流量比平时有了较大幅度的提升，不管是购物广场还是个体商贩，当晚的营业额均有所提高。同时，有关这次活动的消息大规模扩散，对于提升当时现场的人气有持续性的作用。这一点大家可以去附近走访。”

    “最后，说一说搞这次活动的初衷。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曾经是网络水军的一员，所以对于网络上可能会火的帖子、言论具有较高的敏感度。最开始我看到的就是当时事件中的男主人公的一个求助的帖子，想要给女朋友浪漫的约会，生性木讷的他却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办。看到这个帖子后，我就把它和我们公司将要发布的新专辑里面的一首歌联系了起来。在我看来，既能帮助这位男士，又能用这次的事情为公司的作品进行宣传，何乐而不为呢？我想大家都不能否认，出现在现场的两首歌都是非常适合当时的场景的经典作品。后续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不仅仅是这次的活动火了，那两首歌顺带着我们天极同时发布的所有专辑都火了。作为一个曾经的网络水军，我一直坚信一个原则：宣传的手段和吸引眼球的动作不应该从隐私爆料和诽谤臆造联系起来。在我看来，这次的活动不仅仅起到了宣传的作用，还为两位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创造了一次足以铭记一生的经典时刻，这是我作为一个宣传人员和公共关系从业者的骄傲！”

    “当然了，刚才也说了，这次的活动对于我们公司而言不仅仅是宣传，还是一次试水和预演。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一点和大家也是息息相关。”

    褚世凯再次cao作了一下投影仪，显示出一连串的数据。

    “根据我们天极昨天发出的公告和邀请函，这次的发布会记者以单身居多，而从现在的情况看，又以单身男性居多。那么，我想问问大家，为什么你是单身呢？或许你有很多的答案，年纪还小、事业未成、没有人喜欢、还沉浸在上一次的感情中等等等等。我不是向刺探各位的隐私，而是想要和各位单身男士探讨一个社会问题，那就是现在的社会中，找到对象是更容易了还是更艰难了。”

    “我这里有一组数据，是以国际化的大城市中国沪市的调查结果。沪市去年常住人口23019148人，其中适龄青年18733674人。在这里面，男性未婚人数为2369568人，女性未婚群体有1732615人。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中，影响你自己的感情状态的因素除了你自己本身的原因，还有很多的社会化因素，比如收入、房子、车子、户口、丈母娘等等。而实际上，单身男女已经成为了一个比较严肃的社会问题。或许你自己可能不着急，但看看现在电视上流行的相亲类节目和各地公园里的父母相亲大会，你就会发现，在现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找到人生的伴侣已经不是当年我们父母辈那么简单和容易了。”

    “那么是不是没有房子、车子就找不到对象呢？恐怕也不是。我们经常看到挤在狭小的出租屋中相濡以沫的情侣，时常感叹为什么这么好的伴侣呢？但实际上，真的是因为遇不到还是因为我们不会把握？其实在实际中，不懂得把握、不会把握的人占据大多数。为此，受到我们这次的活动的启发，我们天极传媒苏钺先生准备创作一部反应都市单身男女情感心态以及可以作为约会宝典的都市婚恋题材轻喜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次发布会是以‘新作品发布会’为主题的原因所在。”

    “轰——”发布会现场炸了。

    发布会从开始到现在，褚世凯除了最开始提示大家保持安静之外，一直在自说自话，和台下根本没有任何的沟通和交流。而台下记者的反应，从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褚世凯展示各种文件时的安静旁观，再到褚世凯拿出沪市人口数据并针对现在的青年男女婚恋状态进行各种分析的时候的仔细聆听，一直到现在，终于炸开了锅。大家作为单身群体中的一员，对于如何结束单身的状态自然是各有各的打算。褚世凯提到的“反应都市单身男女情感心态”可以理解，但“约会宝典”是个什么东西？而且，这是苏钺自从和之后再次编剧，还是第一次涉足都市婚恋题材，能不能得到认可？天极内部是如何考量的？最重要的是，这个所谓的“约会宝典”到底能不能让在场的单身人士得到启发？现场的记者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至于原本关注的冲突和质疑的问题，有了以上的解释就足够了，大家都是明眼人，谁还不知道谁？有了更加爆炸性的、关乎社会问题的话题，谁还去关注这个生搬硬造的问题？

    “静一静！静一静！”褚世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道，“关于这部电视剧的更多的话题，出于保密的原因，我不会多讲。但那天的那次活动，确实是这部电视剧的一次试水。根据苏钺先生的创意，基本符合约会宝典中的一个比较小的分类，就是如何安排浪漫约会的问题。至于其他的东西，恕我不能多讲。但是我相信，等到这部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大家都能看到这里面的关联并受到启发。当然了，我更加希望的是，等到这部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大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哈哈……”不少记者顿时笑出了声。

    “另外呢，大家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列举的数据都是沪市的数据，这也是有考虑的。一方面，沪市作为国内经济水平最高的城市，外来人口众多、物价居高不下、生活压力和工作压力更大，具有典型的代表意义。因此，我们将这个作品的背景放在了沪市，并且在发布会开始之前，已经和明珠卫视就合作拍摄的问题达成了一致。在这里，特别感谢远道而来的明珠卫视影视部副总监张素云女士！”

    这时候大家看到和褚世凯一起进来的冰冷女子站起身来，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麦克风，道：“我们明珠卫视对天极此次的作品非常感兴趣，也符合我们明珠卫视一贯的风格，对于反应现实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焦点也有一定的启迪作用。最重要的是，我们认可苏钺先生的创作能力，相信这次的这个作品一定可以取得成功！同时，非常感谢苏钺先生本人和天极传媒能够提供这一次的合作机会。作为新作品的投资者，我代表明珠卫视对大家的到来和关注一并表示感谢！”

    张素云说着感谢的话，但话语之间依然是冷冰冰的。不过在场的记者都没有在乎这一点，他们更加在意的是，能不能从天极的人口中掏出更多关于这部作品的消息。而在角落里，从褚世凯拿出各种证据证明网上的质疑和批判都是子虚乌有开始，赵振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最开始，他对于天极传媒如此不识相感到愤怒，存心想着要给对方找点儿麻烦。等到褚世凯说出“公安机关可能已经立案侦查”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有些惊惧。之前娱乐先锋没少因为诽谤和虚假新闻受到调查，但明星艺人都是在乎脸面的人，这样的事情大多不了了之了，这次是娱乐先锋在新的管理办法发布后第一次办这样的业务，会不会像之前一样解决，赵振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而当褚世凯抛出天极新作品创意的时候，看现场媒体记者的气氛就知道，这次的质疑和争议已经不了了之了，天极用一个创意圆满遮盖住了网络上的“丑闻”，将公众的关注点转移到“约会宝典”这个新话题上来了。最最让赵振接受不了的是，新话题的受益者依然还是天极！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家老板那张铁青的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