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玉笙索在线阅读 - 第二章 决定留府

第二章 决定留府

    在赵府将养了两个多月,那伤口才堪堪长好一层新rou,赫然多出的一道长痕,似一朵冷梅绽放在她那白玉般的胸口之上。

    将行李收拾好,挽好包袱的最后一个结,耶律笙打算离开。原本她就不打算常住,尽管冤有头债有主,她那仇人由始至终都只是赵匡胤一人,可终归赖在自己仇家的府里,不是件多么稳贴的事。

    之所以住这么久,一则自己的伤势实在太重,不便上路,二则府中众人视自己为千金贵人,不敢怠慢,里三层外三层伺候了个紧,那赵匡义和赵妭兄妹二人更是不隔多时,就来探望,真真给她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当下正是月圆之际,众人已经熟睡,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吹熄房里的蜡烛,轻轻推开房门,淡青罗衫裙裾如湖水泛漪般在地上凉凉拭过,她已踩着轻巧的步子现身在后院的砖墙边上,才要一跃身准备翻墙而过,袖子一滞却被人给阻止了下来。

    明月如一盏冷清的银盘挂在天上,院子里清晰可闻的夏蝉鸣翅在耳边一阵阵聒噪,正是七月酷暑,少年的声音在闷热的暑气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凝:“你打算去哪里?”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受缚的胳膊使劲绕了绕,摆脱钳制。一张面颊隐在斑驳的树影里看不出几何,沉默了片刻,平淡道:“叨扰多日,我是时候走了。”

    少年抬头向着高墙上侧看了看,忽然笑出来:“走?”转而看着耶律笙的眼睛:“若是要走,怎的也不说上一声,放着府里的大门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从墙上翻出去?”顿了顿:“你到底是何来历?”

    他一副肃正的样子全然不同这些日子里的开朗,字里行间中竟然还有些淡漠疏离,耶律笙楞了一下,随即嘴角亦是一丝隐在黑暗里的轻蔑,轻描淡写道:“你既已觉察到我不是好人,如今拦我,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说罢,手指移上腰间,那坠在虎皮长鞭上青玉佩的幽凉已经顺着指尖缓缓流入全身,若眼前人下步有半点进攻的动作,她可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对方制住。

    脚步渐渐朝前,赵匡义的气息越来越近,掌心早就存了力气,只不想他胳膊忽然一伸,竟紧紧搂上了她的腰,嘴唇似有意无意在她耳边摩挲,声音像是隔了重重迷雾,幽幽然听的既真又幻:“我才懒得管你到底是谁——今夜你休想离开这府上一步。”

    她的身子猛震了震,倒不为赵匡义那一番自恃甚高的话,他没有武功,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忽然被他钳入怀中,她那一颗心为何跳的这样快?

    咚咚,咚咚,咚咚,像那大漠里脱缰的一匹烈马,广阔天地只任它飞蹄狂奔,她这会儿,也快要控制不住胸口那呼之欲出的跳脱。

    一股灼热顺着耳根烧红了双颊,手滞在身体两侧半天没了反应,只听得赵匡义又在耳边喁喁说道,这次声音却温柔许多:“伤口还未好全,你别急着走,待到二哥回来,再做打算。”

    她这才反应过来,索性她是为了赵匡胤才有今天的,身子一凛,挣脱着从他怀里退出来,平复了些许时候心神,才道:“你为何不问我从哪里来,又怎么受的伤,留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身边,就不怕自己将来出个什么意外?”

    他平静对着她:“秦笙,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皆不后悔。”又负手朝着前方石砖铺就的小路看了看,继续说道:“如今战乱,你即便有些功夫傍身,但终归是个女儿身,还是不要乱跑的好——你既说自己父母双亡,亲人全无,就断没有个地方能去投奔,二哥他将你交付于我,我就该在他回来之前保你个安然无恙,衣食无忧。”

    眼睛直直望着她:“我们都习惯了你在的日子,若是府里忽然少了个人,会觉得有些怪。”

    这最后一句委实有些牵强附会,他赵府此时虽算不得名门大户,却也里里外外是个正经的府邸,往来的仆役小厮不在少数,偶尔少上一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她虽与那下人有云泥之别,但说到底也是个外人,要他那一大家子将她一个外人视如己出,怎么说都有些过了头。

    然心里却有个地方软了软,连带着忽然想通如今这样只身一人去寻赵匡胤也确确不是个什么上乘的思虑,遂放低了声音道:“既然少爷这么说,那秦笙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厢赵匡义面上终于现出平素里的一些不羁,带了些调侃的:“怎的还改不了口,你我年纪相仿,我又只比你大了不过一岁,还是叫名字亲切些。”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包袱,笑道:“一直背着不累么?”伸手从她肩上取下:“先回房罢,一会儿惊动了下人,闹到娘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了。”

    她心上咯噔一下,整了整面色,跟上他的脚步。

    赵府如今掌事的是赵匡胤之父赵弘殷的正妻杜老夫人,赵弘殷原本是镇州赵王王镕属下,曾为王镕带领了五百铁骑驰援后唐庄宗李存勖于河上,立下战功,后经历四朝,现任右厢都指挥使,带兵征战途中,并未在府。赵匡胤、赵匡义与赵妭都是杜夫人嫡出,还有个八岁的赵匡美是庶出,但他娘早死,自小便也一直归杜老夫人管教,与几个哥哥jiejie相处的也融洽。除此之外,便是赵匡胤的妻子贺氏与他的4岁的儿子赵德昭,因家里的成年男子都在外带兵打仗,府内一切事宜便由杜夫人和贺氏cao持。

    赵妭只比耶律笙小一岁,开春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因而在赵府上寄居的一段日子,二人算最谈得来,三五不时就会结伴去街上遛一遛。耶律笙在漠北住的时候,本是个活泼爽辣的性子,只因家道突变,她那一颗心便彻底拿铁链锁上,所以与人往来的时候,多半都是冷着一张脸,眸子里看不出什么快活的颜色。

    何况她此番来中原,本不是为的什么走马观花望风景的。

    茶楼里的小曲儿唱到第三段,讲的是李世民对战王世充和窦建德,说李世民一举两克,骁勇善战,是个文韬武略的真皇帝。耶律笙斜眼看了看装饰富丽的两层小楼,几乎是座无虚席,达官贵人摇着小扇悠哉乐呵的一脸品味颜色。

    千里之外风声鹤唳,尸横遍野,多少战士男儿正在背井离乡的浴血奋战,汴京这里却仍是一副歌舞升平、恍若盛世,真真让人觉得嗟叹。但回头想想她临行前的家园,不也是被耶律述律那个昏君搅的一团糊涂?遂也只是暗自叹了叹,索性她没有那样大的民族抱负,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取了那个人的性命,为她阿爹阿娘报仇罢了。

    赵妭的声音从耳畔上传过来:“那唐太宗果然是个奇才,”抿了抿嘴,得意道:“可我觉得二哥比他还厉害,那说书先生的见识特特小了些。”

    她心里猛的沉了一下,转头执了杯凉茶,灌进嘴里,淡淡道:“他有多厉害?”

    赵妭冲着她机灵一笑,身子往她边上凑了凑,一手拢上半边嘴,低声道:“这次征战四州,陛下真真给了二哥一个棘手难题,朝堂上对二哥此次征战皆不看好,即便陛下本人,试探的意味也大于其他。可我知道二哥智勇双全,必定战无不胜,回头让那一帮子老臣刮目相看的。”

    她捏着茶盏笑了笑,声音听不出是好是坏:“战场上的输赢从来不是绝对,你又怎的这般笃定,你二哥他就能一定凯旋而归?”

    赵妭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看了看她;“秦jiejie你不看好二哥吗?”

    她正递向唇边的手一滞,笑容铺散开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妭松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坐好,轻扬着脑袋,脚下一双金线牡丹绣鞋当空摇起来,颇有些回忆的,道:“二哥自小就英勇不凡,听娘亲说他出生的时候竟有金光护体,身上奇香缭绕三日不散,可谓天赋异禀。而他加冠以后,便离家一直参军在外,虽有将才,却一直未得重用。如今陛下继承皇位,高平一战他战功赫赫,终于开始出人头地,人人都觉得二哥那是侥幸,妭儿却知道是二哥深思熟虑。所以妭儿晓得这次二哥一定也会大战告捷,让那些背后里说风凉话的人都统统闭了嘴。”

    耶律笙的身子一滞,胸口似又抽着疼了一下,转而看着赵妭道:“你说的高平之战,可是去年周朝与北汉还有契丹联兵的那次?”

    赵妭点点头,忽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有些疑虑的:“jiejie的脸色怎的这样白,是伤口又发作了吗?”

    她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摇了摇头,牙齿却在微微打颤,她不曾想,高平一役,是赵匡胤的首战大捷,更不曾想,那一战,赵匡胤竟开启了他人生中几乎不败的神话,可是他赵匡胤青云直上了,那她的阿爹,她阿娘呢,又何以那样苦命要做了他辉煌人生的踏脚石?

    眼中一丝狠恨划过,却终究遮掩过去,只低语道:“无妨,我想回去了,你还要听么?”

    探着脑袋的赵妭朝着台子上望了两眼,方转过头来对着她笑道:“不听了,秦jiejie身体抱恙,妭儿还是同你一起回去罢。”

    她点了点头,赵妭起身扶过她,二人一起朝外头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