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年之前的关账二

    关账队的通知，使得石家的“各方大员”终于有种落袋为安的感觉。不论怎样，这次的结果就已经全部出来了。之所以有些没有太大的惶恐，是因为石家这次合族把账目放在一起核算。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石家各府因为那两家的产业流失，第一次有一种弱小的感觉。他们普遍感到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奴仆集体时的弱小。尤其是当依附自己的老婆能架空自己的时候，有的稍稍想深一些，若是那两家老婆哪天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害死也是可能的。

    为何？因为他们的儿子已经成年，家里有了主事人，他们在不在意义并不是那么大。而能让自己老婆把家搬空，他们一方面肯定不精明，另一方面跟老婆感情肯定不是太好——最大可能是跟小老婆感情很好。

    虽然问题都是自找的，但是对于石家的各位主子们却不这么想，当然坏处都是别人的。所以才有了合族一起核算。

    然而一起核算的消息一出，虽然还是有些打算铤而走险，威胁关账队的，但是大部分石家“大员”们都安静下来了。

    自古贪污就是瞒上不瞒下的，这些人对其他人的数额也心中有数。而能在一堆奴仆中混到现在的这个局面，谁都不是笨人。各家放在一起的时候，就应了一句“法不责众”。没有人会相信石家有足够的奴才储备来出任各个庄子铺子的庄头、大掌柜。

    因为仅仅这次奴仆大比比出来的人才与这些主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以防万一，这些人还是拿了一些人。而单三良的侄女，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些则是单独行动，比如伯爵府大管家则请了京中**去了福建，准备拿下林孝的母亲继父和后生的弟妹，言明，人弄死，毁尸灭迹，但是留点贴身东西带回来就行。

    只是他们恐怕都没有想到，当他们的主子开动脑筋决心探探底的时候，又知道情况可能比较严重的情况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了，石家的探子这次全部开动关注他们的行为。所以说，这次不动反而比较有好结果。动手的人，已经在石家主子的死亡名单上了。

    当消息一出，石文英的夫人就让单大良回去，并安慰他们夫妇：“你家女儿的事，老爷们都早已获悉，有所安排。回家静待消息吧。”

    还没等单大良夫妇起身，石文英的夫人就喊住了一个正悄悄退去的大丫鬟，慢慢问却含有一声森森的口气：“绿袖，打算去哪？可是通知你那管家祖父？”

    单大良却眼神一跳，这位大管家的孙女绿袖，听说已经许给府里大爷做妾。

    石文英本是石琳的嫡长子，在族中是仅次于伯爵石文炳的存在。大爷瑞格则是石文英的嫡长子，也就是石琳一脉的主要继承人。关键是大爷到现在仅有两个嫡女，还没有儿子。

    那绿袖倒是不慌不忙，只是俯身就回：“夫人容禀，因灶上还炖着今日的燕窝，眼看到点了，还没送来，想夫人等下必是要吃的，故绿袖去看看怎么回事。”

    “怨不得三伯父上大姑娘说咱们家不会用奴才。魏嬷嬷，教教绿袖规矩。”石文英的夫人显然是懒得与这丫头歪缠。

    单大良夫妇俱听到一声响亮的“在！”，也没敢抬头，影影绰绰一个煞气重重的女人进来，一巴掌就将绿袖呼倒在地。

    那绿袖一头栽倒在地，也没呼痛，那嬷嬷走到跟前一手捏着绿袖的脖子将其提起来，看得单大良夫妇倒抽一口气，只见绿袖半边脸迅速紫胀起来，人已昏死过去，嘴角耳根鼻孔皆见血。

    单大良到底还有点勇气，稍稍抬头看了一眼那魏嬷嬷，却不是那种粗壮鄙薄的妇人，而是一个身体结实的年轻妇人，想来必是练家子了。

    接下来整室静谧，唯有石文英的夫人喝了口茶，悠悠说：“带下去，给治治脸，坏了，就不值钱了。”然后自己先退了，单大良夫妇哭了一场，又看了一出这种戏，跪了许久，才自己起来走了。

    回到家里，兄弟单三良已经回来了，只因累狠了，还在睡。女儿也已经回来了。单大良老婆抱着心肝rou的已经顾不上其他了。此时单二良也在，单大良把其中的事说了一遍，于是兄弟两沉默地等着单三良醒来。

    单三良只管交了账，且对每一类账都下了注解。许是问题太严重了，他反而有一种解脱，大喇喇地告诉诸位主子们，他们关账队的人把结果都写了，先请各位主子看看，如有细问，再召唤不迟。

    更以一种死就死吧的心情，说他们这么多天，为了出结果，都累狠了，请主子们允许关账队的回去歇息。石文炳当然极有涵养地允了。但单三良走后，其他人还没看账簿审核结果的时候，都说这都是什么人，此等奴才，纵再有才，也不得用。

    当然石文炳本就不是一个会和奴才置气的人，会允了，其实也是看在四叔石琳的份上，这是他家的奴才，要处置也是他家的事情。

    只是当大家看完账簿之后，才知道那单三良不是什么恃才傲物，恐是为了不做一个累死鬼，死前也要吃饱睡饱。这各家的账簿一笔笔清晰表示了自己家东西是怎么来的，以及自己家为此付出去了多少。

    至于各府怎么花的，各府内的账簿并没有在此次核算其中。可仅仅如此，还是揪出千丝万缕关系无数。

    比如有年某家主得知自己家所在庄子灾荒，还倒给了一笔钱给庄子买种子，可同一地区其他府里的庄子仍是如数上缴，这是关账上标明了争议收支，涉及金额多少呢？

    这个庄子的规模，若从谷物到牲畜再到野味猎物，每年至少在5万两白银出息。这是关账队对比其他庄子大小，地理位置和田亩类别得出的结论。

    可是这位庄头始终都没有交过超过5万两的出息。故而关账队至少建议可考核庄头能力，再做打算。

    石家的那位家主看到此，还管什么能力不能力的事情，只想立马回去打杀了那奴才。

    而他还有其他东西要看，故而还得忍住因而发现石家众主子所在之地静谧地可怕，大家都满脸肃杀地看着手上的关账报告。

    比起某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的单个贪财，那些似有似无的串联才是让石家各家主子更加惊心的。现在看来石文炳的伯爵府和石琳的京城总督府，两家的大管家应是一条线的人。而此二人联手，多年来联合其他府库人员，贪墨的财产恐有些惊人。

    石家目前最强盛的两府就是石廷柱的三子、四子，就是华善和石琳。更匡论，华善还是族长。故而各府还是要交一定出息给伯爵府的，用于族产。

    可石文炳最清楚，这些年就他知道的是，各家交上来的钱只有一点点，石文炳过得很好，故而他其实也不好过问。

    当然华善还在族会中，隐晦提出，各家交的有些少。族人们当然不会太高兴，但是各家过后都会增加一点。有几家没有增加的，华善当然不会太照顾他们。

    结果这次关账，让各家怒极的是，各家交的不少，可是族长华善收的很少。而且各家开各家的账目，中间的差额全部被瞒下了。这意味什么？意味着经手的人全部站在一起瞒主子。

    这其实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账目，就算不用新账法，也是查的出来的。这其实就是人的问题。如果不是华善说族产要用公示的方法。各家谁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差额。有多少呢？每家的账簿在族产一项上都有一个合计：二十年来，共计134万8952两白银。

    各家的经手人当然也被列在后面。石文炳和石文英一看，就知道全是这次最大胆的，敢对关账队下手的。看来就算没有各家安插人手，自己家这群硕鼠迟早也会吃尽家中财产。

    至于那些家中混得并不甚好的石家家人，这些年给族中交产钱确实让他们不是很高兴，一年年从几百两涨到几千两，竟然还要说少。只是华善置办的族产确实不少，所以他们就算不满，也没说什么，哪里想到中间还被奴才吃了一圈。

    而那几家所谓没增加的家主，更是恨得不行，他们明明多交了不少，可是最后入账的根本没有多。他们这是被奴才整了，怪道族长这些年对他们家越来越冷。

    而这些奴才里，自家的自不用说，可是族长家的，他们若是不剐上两刀，那也太对不起一家子尸山血海里挣出的功名利禄。

    石文炳和石文英这回已经想的不是剐不剐他们家的大管家了。而是自己家的奴才们接下来要补谁上来。

    从太姨娘事件开始，这两家石家目前最鼎盛的两家，奴才就死了一批又一批。但是之前都可以说——其中得用的奴才不少，却也不是不可替代的。下面的****就能用了。

    而现今这批要大动，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好补了。仅大管家一职，就不知道要补谁？拥有掌总经验的二管家早就废了，大帐房和大管家是一丘之貉。现今还剩下一个，就是专管抚恤的二管家。但是自家阿玛已经允了他们家“上进之路”。

    另一方面，石文炳对自己也略有反省，虽然这些年看似做了不少事，到底没有刚袭爵时的少年心性，不得不说在内务上，颇有马放南山的松懈。这么看来，内宅之中，也是要关注的。

    不多时，只见石文炳对石忠吩咐：“通知赵四，让他开始审吧。”说完看了石文英一眼，见石文英点点头，就叫石忠下去了。

    此石忠就是林孝的外祖父，林孝奴仆大考一举得到甲等，其本人的资料，包括姻亲，多年来的经历，就到了石文炳的案头。让石文炳意外的是，当此少年被选进关账队时，林孝就直言，他在账房时无意发现大管家贪墨，还请主子怜惜，对其家人多有照顾。

    而后，大管家分三路截杀林孝姻亲，确实引起了石文炳的震怒。同石文英一样，等关账完消息一出，两府就有人将两府大管家阖家包围。

    就账目而言，石文炳原以为一万两就不少了，所以大管家数次害林孝。谁知现在看来这一万两对大管家来说真是九牛一毛了。

    可是不管多少，赵四总会让他吐露实情。谁也跑不了。

    随着这次对各家头面奴仆的抓捕，单三良的大名在石家算是彻底响亮了。这是一个人扳倒了一个集团。一个在所有奴仆头上的大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