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梨花落地
小男孩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却还是没有忘记爹娘的谆谆教诲,声音童稚:“谢谢哥哥。” 夜梵勾勾嘴角,算作回应。 小男孩转身跑走了,他要去告诉其他孩子,这条小胡同里有个神仙哥哥,长得好好看,帮他拿回了球,还对他笑了。 夜梵抬头朝白三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将将积攒起来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最终化为虚无,仿佛不曾出现。 神色淡淡,黑眸里平寂无波,不见悲喜。 清风拂过,搅动柳枝飞舞,亦微微带起夜梵的长衫下摆,略露出半抹凝绿翠玉佩,中间镂了个华字。 夜梵抬手,掌心初渐渐凝结起一小团黑雾,那雾气飞速的旋动,慢慢成了形,变作一只鸦雀。 夜梵朝空中一抛袖,那鸦雀便顺势展翅飞上了枝头。鸦雀抓着树杈,东跳西蹦,尾羽一翘一翘。寻摸了好一会儿,复又展翅,朝着镇南边儿飞去了。夜梵隐去身形,飞身跟上。 镇南是一片梨花林,半围着镇口,中间用青石铺做了一条羊肠小路。似是年代久远无人打理,那小路如今已是长满了青苔,曾经上好的青石板现在却是残破不堪,踏下去便是深一脚浅一脚。唯一能看出当年繁盛景致的,就是那一树树的梨花,绵延飘香。 现下正是那梨色旺盛时节,春梨花开五瓣,瓣瓣如雪纷纭,满园飘白十里,里里蝶舞蹁跹。 夜梵随着那鸦雀来到了梨树林的最深处,鸦雀静静伏在一块巨石上,那石头上也布满了和青石路一样的苔藓,乍看之下并无奇特之处。 夜梵动了动指尖,那鸦雀忽然拔地飞起,一头撞在那巨石之上,巨石表面瞬间发出了一层石青色的光屏,相撞之下,鸦雀被弹出了老远,摔在地上,略自扑腾了几下,就化作一股黑烟,消陨了。而那巨石的屏障光华一时大盛,复又平静下来,恢复正常。 微眯了眼,夜梵已能肯定,这确是噬魂珠藏身之所了。凝魄珠,吸月华,补灵气,隐于曜石之中,唯有每年月阴最盛,噬魂珠取精之时,方能由当代地府冥主取出。 日头渐落西山,盈月悄然当空,月光透过梨花散下来,将那莹白的花瓣更镀上了一层烟白色,夜梵静静的守在石旁等待时机。 子时将过,充盈圆满的月忽自左下弥漫上一滚黑,那黑愈滚愈大,一点一点,逐渐吞噬了月。 梨花林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 夜梵不动,身侧的巨石发出点点萤光,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萤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小半个梨花林,连夜梵的一身黑衣都染作了一层墨绿。 月亮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却从当中射出了一道茜色光芒,穿过云层,透过枝头,遥遥照在那巨石之上。 夜梵肃面,衣衫飘逸,玄光绕体,手下连着变换了几个阵型,最终并作两指,一手指月,一手指石,指尖闪出了一道光亮,直击巨石。 那巨石被击后,从中蒸腾出一颗青绿色的小圆珠子,鹅卵石般大小,周身围绕着萤光点点,珠内烟雾翻滚旋动。 夜梵翻掌,那小珠子便缓缓的飘到他手上,夜梵合掌,珠子的盈盈绿光便一下子暗淡下去,只余些许光亮从指缝透射出来。 。 南乌镇内,各家各户,男女老少,皆挑了花灯,点了火烛,站在街头看月食。 许是远道而来的一家子,自家小娘子挽了男人臂弯,肩上骑坐着不过六、七岁的女娃娃,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华,女娃娃遥遥的指着天空,声音甜糯可人:“娘,娘你看~天狗吃月亮了~” 篱落将目光从月上收了回来,转脸瞧瞧白三,抿唇一笑:“白公子,别总死盯着那东西,跑不脱的,好歹欣赏欣赏这月食,不若岂不是白来了咱南乌。” 白三正蹲坐一个小木板凳上,眼睛一瞬不移的看着面前摊位,师傅就着烛火,手下工活儿不停,捏制,塑形,勾画,上色。白三听见篱落的话,这才抬头起身,正眼看了看那月食,手下折扇扇的快活:“如此说来,还要多谢篱落,若不是你,我也寻不到这摊子。” 篱落掩嘴:“白公子这是哪儿的话,能帮上点忙,篱落也是开怀得很,不过公子寻了这整整一天,为何偏偏单寻这个?这手艺活儿上条街的张师傅不也会做。” 白三将折扇合起,在手中磕了一磕,道:“这工艺活儿瞧着差不离多少,实则大大不同,这手劲儿,着色,各人皆有各人的妙处,既然要做,就寻那最好的做才是。” 篱落道:“白公子可是要送给那心上人的?公子心细如此,那人真是好福气。” 白三桃目微弯:“若真是欢喜一个人,自是千挑万选,将那顶好的东西给他。” 篱落轻声道:“是么?” 白三挑眉,反问:“不是么?” 篱落静静的站在原地,没答话,月食结束,月光又一点点洒下来,淅淅沥沥,篱落的一身青衣淡薄得好似要化作一缕青烟,飘泊消散。 “这位公子,做完了。”身后的师傅唤道。 白三忙转身接过,付了银两,道了句有劳师傅。一回身,正对上篱落的眼,白三举手行了一礼:“劳烦篱落陪了我一天,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就此别过,日后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篱落抛了个媚眼过去:“白公子忘性大,再相见时,可要记着篱落才是。” 白三笑笑,俩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白小三别过篱落,一个转身,向着镇南去了,刚才月食时白三瞧见了一道茜色光亮,华泽灵韵,世人凡胎不可见,正照向镇南,应是噬魂珠所在。
南门外是座梨花林,中间铺了一条青石小路,蜿蜒曲直,人迹罕至。 白三往里走了百米,果然瞧见夜梵正从林子深处往他这个方向走,白三心情大好,颠颠儿的跑了过去。 夜梵瞧见他,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淡淡的道了句:“你来了。” 白小三笑眯了眼:“怎样?东西拿到了么?” 夜梵颔首,白三喜道:“那就好,那个,昨天其实是误会了,我和篱落没甚……” 夜梵略有些不耐,打断了他:“嗯,我知道。” 白小三被卡了一下,复又抬起左手,将手中物件举了举:“喏,你瞧这个,可喜欢?” 夜梵没言语,眸中墨色忽的一沉,伸手抓住了白三举起的左手,施力一拉,白三便一下子扑到了他怀中。 白小三只觉脑中嗡然一响,眼前是夜梵那张离得极近的俊颜,鼻端是冷香环绕,左手被夜梵的手紧紧包裹着,夜梵生于地府,体温较常人微低,碰触起来便是丝丝凉凉,清清爽爽。 白三于狂擂的胸腔中绽开了一朵千瓣桃,花瓣层层叠叠,不胜娇羞,那桃花还未盛开到极致,便被硬生生的截在胸口。 白三有些不可置信,略低了头,胸口微凉,一把泛着寒光的白芒剑,自身后刺进,穿出胸腔,未沾半分血色。 夜梵后退一步,掐诀念咒,手中凭空出现一把玄黑长剑,剑身细长,浑泽含光。 夜梵抽剑,挽了个剑花,揉身而上。白三脱了夜梵的支撑,身子发软,直直的往前倒去,身后的剑亦被拔出,白三这才恢复了知觉,胸口的痛,一点点延向全身,刺痛彻骨。 白三倒地,满目的梨花旋转颠倒,夜梵背对着他,提剑遥指对面的男子,那男子依旧穿着一袭青衫,姣好的面容上一双梨花目,点了彩,勾了眉,正瞧着白三,笑意染在唇边,将散未散。 白三的眼前一片模糊,直至昏将过去,夜梵黑衣瀑发,身形笔直,却终究是没回头瞧他一眼。 手指微松,一个小物件从白三手掌里滚落出去。 那是个成对儿的泥人。 高的一身黑衣,领结袖口处镶了几个如意结,矮的一袭紫裳,手上举了把风liu银骨折扇,泥人师傅手艺好的没话说,折扇上的桃花刻画的鲜活潋滟,一枝一节能瞧得清清楚楚。 两个泥人原本是紧紧连在了一处,现下几经翻滚,没甚大的破损,却是摔作了两半,正从中间分离了开。 断瓷土,不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