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请告诉我
出于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敏感,李欢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但是出乎意料,韦香途却只是笑笑,摇摇头,想了想才道:“无论是什么经历,都是人生不可缺失的;正是这些经历才让我们成了如今独一无二的样子,不是么?” 李欢闻言,却是略带自嘲地道:“如果失去的东西在你心中是无关紧要的,或者是可以弥补和遗忘的,当然就容易接受得多。” “……”韦香途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大概我的感情比较淡薄吧。” “可以跟我说说吗?”李欢习惯性地问——当然,在他的意识里,也有想多了解她的过去的想法。 出乎意料,韦香途却没有说下去,反而笑笑,道:“其实我更想听你说。” 路边的灯光、霓虹的彩色和夜的影子轮流从他们身旁或者上方抚过,两个人静了一段时间,车子却没有停止前行。李欢抑制住自己恍惚的心神,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经历都还算是挺好的吧。” 韦香途倒是没有追问,只是侧过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香途。”终于,李欢再度开口,“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在毕业的时候,选择接受绿卡,而不是回国?” 听到这话,韦香途眼中居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惊疑。 “我不是你,我的选择对你没有参考吧。” 冷冰冰的语气让李欢一下子刹住了车。 “香途,你生气了?” “你是后悔回国的话,——你这么说是在表示你的后悔么?”韦香途竭力平静了下来,放柔口气,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请你说清楚。” 顿了顿,觉得李欢似乎也有误会,便接着道:“你懂我的,我虽然不恋家,但是有些东西是我的底线。说我古板也好虚伪也好,我只能说我不适合在另外的国家生活,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定居国外;但是如果你做了决定,想要重新出国定居,我会理解你的。只是,我不能——我觉得我自己不适合生活在国外。”说着,不等李欢说什么,她又继续道:“不过我不会怪你的;同样我也不希望你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怪我。” 李欢不禁心里一沉。 韦香途还真是她说的那样——感情淡薄么? 很明显,她误会他想重新出国定居,但是她却不想这样。于是她迅速和他划清了界线,说得无比平静,而且决绝! 她真的爱他么? “香途,你……不在乎我么?” 韦香途沉默许久,才道:“希望你过得好罢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韦香途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了一声,心想,你还有脸问我?此刻的她,简直觉得是被无情地戏弄和抛弃了;只是理智暂时战胜了感情,她再三告诉自己,或许李欢只是觉得和她一起到国外生活也很好,反而是她情绪激动了:“我本来是很在乎你,但是……”她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都变调了,“你要走,我还能怎么办?我是不会走的。你好好保重吧。” “……你……误会了……” 车子继续在夜色中平静地行驶着。韦香途的呼吸声变得十分沉重,似乎是哭了;李欢现在无法去帮她擦眼泪,干脆就连头也不回,只怕自己见到她难受的样子也忍不住心痛。他的语调,却也依旧尽力地保持着平静。 “……在回国之后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我的父母……但是我们都是没有错的,互相有心无心造成的伤害也无法弥补了。于是我也慢慢地看开了。” “……对不起。”最后,韦香途说道。 李欢笑笑:“没什么的。”想了想,又道:“也是我问得不清不楚——到家了,别哭了。” 是啊,到家了。 或许此刻什么都不用再说,只要相互依靠着,就足够了。 只是,在李欢将韦香途送到房间的门口的时候,韦香途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 “今晚上……再陪陪我,行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在匆忙收拾了一番之后,两人就赶往那个郊区的村子——当然,见面礼是必不可少的,路上,他们顺便买了些水果,和几瓶白酒,两条香烟。先到村里打听了一下,谎称是某个老人的远方亲戚,听说最近他和另外几个老人到这儿来当守墓人,便来看看他。得知老人在坟地里看坟,平时也住在坟地附近之后,立刻去了坟地。
看坟的五个老人都是轮流值班的,此刻,三个老人因为是晚上巡逻的,早已睡下。有一个正在值班,在小屋旁边坐着的清醒的,只有一个。 见到他们,那个老人便放下了手里的烟袋。这时,李欢和韦香途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他们并不认得昨晚上和徐青说话的老人是谁,又如何提起这件事情呢? 所幸的是,那个老人先说话了。 “你们怎么今天才来啊?再迟一天我可就走了。” “啊,香途昨天才刚刚出院,有点累,所以就来晚了。”李欢急忙道,“这个,阿青那天多亏您照顾了,不过她现在不方便来看您,所以就托我们带点东西来了。” “哦,放着吧。”老人笑了,顺手拿起那两条烟,“哎呀,这烟贵啊,不过还是烟叶抽起来带劲……阿青啊?那个硬脾气的女娃子叫阿青么?有什么事,就问吧。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老人这么直接,李欢也就没有绕来绕去:“您跟阿青说的话,意思是您知道他们下一步可能去哪里吗?” 老人一听,却是嘿嘿一笑:“还行,你们年轻人脑子倒是灵光。”顿了顿,却道:“不过我看,你们是不用找那挖坟的人了。” “怎么说?”李欢不明所以地问。 “因为他不会再挖坟了。” “……怎么?” “年轻人,这件事情,你仔细想想,想通了就好了——你说说,这世道,究竟的活人金贵,还是死人金贵?” 老人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的山丘,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悠然而难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