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绿要谈婚论嫁了
周夫人一看该清的债全清了,看看帐面,头痛。钱拿过来就是不经用,没个营生。船这东西,不是说能找到买主就能马上找到,毕竟要是庶民之家,哪里有这个钱?有钱的,想买船的,又想便宜的,才会买这条船。自己拖上来,无非是想花点儿小钱,总是在以后还能多收回一些。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文箐在旁边练字,看在眼里,无计可出。偷偷地翻了翻周夫人的帐本,算了算现在这个近似二进的小院,挤挤地住了十四口人,除了周家五口,陈嫂四口,李诚三口,加上小绿和当地雇的厨娘,小孩吃的不多,奈何吃的是些果子类的,尤其是小文简,从小给养的刁嘴只吃好的。周大人病加重,常常用的药也明贵起来,这个归州不如成都府,物价虽然也相对来说便宜些,可是买点儿东西也不方便,药钱可就不便宜了,得求了人从成都府或者荆州一带捎过来。 一家的吃食加看病诊费,算起来,一个月也得花掉一千多贯。而从开销来说,显然是陈嫂三口六百贯,李诚二口四百贯,小绿是一百二十贯,厨娘是一百八十贯,这么下来也得一千三百贯。 不过陈嫂和李诚家的一千贯,两家都是这几个月没给月例了,等回了苏州再算,厨娘却是要给的。船在五月底修好了,花的费用是一千五百六十八贯。 陈嫂也算过帐,最后和周夫人道:“厨房的活计奴婢和阿静,阿素,有足够的时间,厨娘还是不要了吧。”阿静和阿素也来说,省一点就是一点。 周夫人想想也是,厨娘毕竟不太熟悉周家的饮食,很多时候都是陈嫂和阿静下厨来给周家大小做饭,厨娘就管着他们几个人的吃食。于是也就让陈嫂把厨娘打发了。 其实是陈嫂发现这厨娘手脚不干净不说,平时贪点便宜可以装作不看见,可是给少爷小姐的好吃的她必然吃一小半,或者偷到自家去,最主要是干活有些不讲究,给夫人小姐的吃食要是在府里都是精致的,可落在眼里的不是碗不洗净便是菜案上有污迹可察。陈嫂怕把一家子吃出病来,只得赶快撵人。盯着她干活,还不如自己几个动手。 文箐想,小绿虽然能干,可是17岁的小绿在这府里到底没能有多大表现的机会,又无宴客的机会,放在这里除了这儿帮帮忙那儿搭帮手,还真是有点儿浪费。可惜她无依无靠,而周夫人的意思是好歹是在身边用惯了的,只能带到苏州后再给安排人家了。 船还在修,需重新买楠木,然后再拆卸掉,重新换掉,再重新加固,上漆,等等一系列改造工程,耗时耗工。所以,一时也卖不出去。据说前段时间江南大雨,长江上通行的船只都少了。有天陈管事闷闷地道了声:“江南要发大水的话,那可大麻烦了。” 事实上,当初他回来时,已预料到了。可是能预料到,又能怎么样?人力在上天面前,只有悲叹。 这话说完,几个大人都一凛。李诚道:“应该没事。” 这事也就过去了。眼前的最主要的是老爷到底能不能快点好起来,行船的话能否坚持到北京,哪怕是苏州地界都是好的。最最主要的是耗下去,人能耗着,钱耗着就会光的。 陈管事和李诚来找周夫人商量,以免这样坐吃山空,是不是两大男人出去忙点儿啥? 周夫人道:“这也就是在这儿呆一两个月等老爷的身体能坐船才是。去京城的话,反正归州方面已经给北京发了文书说老爷在这里病困无法动弹。不是没想过要手里的钱只出不进的情况……这地方,太小了,买卖东西只能靠码头的船上的商家,本地人是难……” 三人都知道,短时间的呆在这儿,确实不能置办产。,要说短期的几个月,也就是从成都府贩点儿物事到荆江宜昌岳州三府,可是这一家大小毕竟要留一两个成年男口在这候着,所以这经营也只能放弃。 果不出所料,码头上传来消息,好些流民开始沿江而上了,荆州府岳州府都有大批流民,显然江南的情况不容乐观。今年,收成是问题。粮食要是差了,众多商铺的生意可就难了,除非是经营粮店的。要是再有个瘟疫,只怕不好。 在这坏消息接连不断的情况下,终于有点好消息。就是小绿经常去取药,来回有两个月了,和医士的小弟看对眼了。可是碍于自己是奴籍,而不敢说出来。那边郭三郎却对小绿说:如今是法律也放宽了,只要邻里相处好了,不去专门告发此事,也无人管这事。自是无碍。 陈嫂一从小绿嘴里得到这点儿信息,马上开始想到冲冲喜,就把老爷的病冲好了。又得听“良贱”不通婚这一条,大笑。带了小绿去给周夫人通报喜事。周夫人很是高兴。 小绿道:“这万一要是有人告发了……” 周夫人道:“这是好事。你无须为此担心。” 陈嫂也乐着,打开了一个匣子,取出来一张纸道:“喽,看看这是什么?” 小绿一看,这不是当年自己的卖身契吗?而且还是白契?!夫人一直没去换红契?!小绿明白过来,忙跪下来磕头,眼泪直流。 陈嫂待她行了礼,拉了起来,拍拍她的裙子,安慰道:“夫人在你当初投卖时早就给你设想好了。你跟了咱们夫人,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呢。” 小绿抹了把泪,眼眶里泪还是停不住,声音哑哑地:“夫人,原来您……” 周夫人点点头,面色有些微凝:“当初你来府上,那时都十三岁上了,这要是你家情况好,不就是两年后出嫁吗?你家没有亲人了,你和我也是缘份。我当时不收你的契,你会以为我肯定不要你,怕你想不开,只得收了。一个好好的良家女,为了奴,可如何是好?我也就一直压着,只等你出嫁了,好给你。如今正是时候。” 小绿嘴里只有:“多谢夫人,奴婢……”别的再也说不出来了,泪水流涟。 陈嫂在一边看了,笑道:“还叫‘奴婢’?没听夫人一直不让你这样称呼自己嘛。你快去和陈家三郎说清了,你还是良家女,只是你平日里总做大丫环模样打扮,所以才会让人误会。这下子你和郭三郎都不用担心什么万一了。” 小绿泪还未干,一下子又被说得个脸通红。
最后,还是陈嫂让小绿去了奴婢的装式:高顶髻,绢布狭领长袄,长裙。换成跟阿素一样的打扮了。又让陈管事去暗示郭三郎,只管派人来提亲,知会他:小绿可一直是良家女子,尤其是夫人要收了她为干女儿的话,那就更没得说了。 全家确实需要一点喜事,就连周大人清醒的时候,也觉得高兴些。周大人情况逐日好转了一些,平日里多痰,气喘,却也能行得几步路了,问过医士是否能行船。 医士摇了摇头,西陵峡虽然行船快,用时短,但是太险而颠簸,大人气喘却实在不适宜。万一搁在哪个滩上或有别的事,那就无医生来诊治了,还得派船到处找医士医官,这是大麻烦。就是冒险过了西陵峡,必也得停船寻医,到时病况一定比现在还重,后面还得多养时间,反而耽误了行程。而且,只是照这样情形,却是身体好转了些。毒是基本没了,就看周大人恢复情况了。心情好,这病也去得快些。 有了美好的期盼,于是众人也便想着,看来最多过得一个来月,乘船过西陵峡有望。 小绿的婚事带了如此大的任务,也得了众人更多的祝福,匆忙启动。合了一下八字,还正好。于是短短的几天完成了纳吉,请期,看了日子,怕时间太过仓促,双方定在五月二十一日成亲。 到了五月中旬李诚从四川回来了,给大家带了些礼品回来,并买了好些药品回来,毕竟归州这地方小买不到一些物事。事情都办顺利了,借据拿回来了,也把船契转到周家名下了。 周夫人拿了原来的那三张借据认真看过,烧了,船契则放在一个小匣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只等卖了这沉船,就可以彻底了结此事了,还能得一点钱钞过日子。 李诚带来的别的消息不算好,听传言说定献王被人检举,王府里有礼炮超乎藩王标准,是战炮。估计又有事发生了,但王府的人都说不是王爷干的,说当时华阳王住在王府时给修的,后来谁都忘了检查这个了。前些时候正在办宴会,有巡按大人无意中去了塔楼,就发现这个了,检举了定献王。估计事儿有点儿大,定献王说不好会如何,如果没查清原委的话。 周夫人听了,心里一惊,华阳王一去,哪个地方就得得出点儿事。这就是个灾星,对于周家来说,那是仇人。忙让李诚千万不要再与府里任何人说这事,尤其是老爷,如今可千万别提“华阳王”三个字。 归州这边府衙上次一定得了华阳王的令,人家不会得罪他来庇护周大人所以驿站也不想搬回去了,人家也恨不得你别住那儿,自己也不能厚脸皮住下去。至于医药费,都没人来理了。只要不死在这里,归州衙门自然乐得清静,你养你的伤,误了行程,交不了户部的差,自是周大人事。 周夫人只是希望所有的打击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