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各怀心事
医院的病房里，各路人马闻讯赶来，花篮和礼品把床边堆满了，大家都说这冠冕堂皇的话，其中真假，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张木子来时，恰巧赶上张麓才走，父女俩没有打照面，但也还是相安无事。她的脸已经消肿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精致。 “姑父现在情况怎么样？”张木子问于莎莎。 “挺好的。”于莎莎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她环顾四周，又问道，“妹夫呢？” “去公司了。”于莎莎回答着。 这两天，林景阳一直在公司忙着，有些人趁着现在，已经按耐不住了，所以林景阳现在要做的，便是清理门户。 张木子笑了笑，跟于建国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于莎莎借着出去送她的由头，姐妹俩在走廊说了会话。 “姑父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你可不能瞒我。”张木子和于莎莎从小一起长大，一眼就识破她在撒谎。 于莎莎“唉”了一声，“看看过两天的手术能不能成功吧。” “这话什么意思？”张木子拉着她的手，“到底是什么病？癌症？” 于莎莎点点头，眼泪刷地一下就止不住了，这几天在于建国面前也装得实在辛苦，她也是身心俱疲。 “没事啊。”张木子掏出纸巾递给她，“友爱的医术我还是相信的，再说，不是还有我……”那个“爸”字还没出，却被张木子狠狠咽了回去。 于莎莎擦了擦眼泪，又像是安慰般对张木子说，“木子啊，你真的不打算跟舅舅和好了吗？” 张木子的手轻轻抖了两下，然后薄唇微启，淡淡地说，“和好，事情还没那么简单呢。” 于莎莎以前总认为张木子和自己是同类人，善于躲避，现在才发现，她心里的仇恨与阴暗，是自己所不了解的。 她知道此时劝说无济于事，所以她只是轻轻抱了抱张木子，“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想好了，不要让自己后悔，好吗？” 张木子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无比地温柔，“我知道啦。” ——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着，终于到了于建国手术的那一天，于莎莎觉得，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等待，直到手术室灯灭的一瞬间，于莎莎才松了口气，然后狂奔到医生面前。 主刀医生只是缓缓摘下口罩，说了句“对不起，手术没有成功。” 于莎莎垂下的双手渐渐捏紧，“你们的意思是……” “癌细胞有扩散的趋势，我们的建议是保守治疗。”医生说完，转身要走，于莎莎抓住他的两只胳膊，“医生你要想办法啊，钱不是问题，你治啊。” 林景阳上前拖住她，小声安慰着，“莎莎，你冷静，冷静。” 于莎莎转头，脸上已经挂满泪痕，“冷静什么，快，我们……我们去请外国专家来会诊好不好？” “莎莎。”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我们听医生的吧。” 于莎莎回头，是张漫，她走上前，使了个眼色让医生走，然后扶上于莎莎的肩膀，“你们都瞒着我，但是他的身体，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妈，你是要我们……看着爸去死吗？”于莎莎声音颤抖，她咬紧牙，吐出几个字，“我做不到。” “莎莎啊，”张漫把于莎莎拽起来，两个人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她的声音很镇定，就像是小时候给于莎莎讲故事一般，“你要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么多年他经历过风风雨雨，你就忍心看他这样向自己的身体求饶吗？” “那是在救命！”于莎莎打断了张漫，“是治疗！” 张漫看着她，低声问，“那你说治得好吗？” 林景阳这时坐过来揽住于莎莎，温柔地在她耳边说，“我们听妈说的，好吗？” 于莎莎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知道，父亲的病，是治不好了。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在你父亲身边才多少年？可是我呢？我爱了他一辈子，现在我恨不得先他而去，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张漫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让自己的眼泪不会流下来，“如果有希望，我怎么会舍得放弃。” 于莎莎终于放声大哭，她缩在林景阳的怀里，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原来在生死面前，人们就是这样的无力。 而此时于建国已经被推回了病房，因为麻醉的作用，他还在沉睡，丝毫不知道妻女已经为了他流干了泪。 于莎莎顶着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守在于建国的跟前，她从小就喜欢和父亲吵架，不喜欢父亲为她安排的一切，但是现在看来，哪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呢，即使是让她嫁给林景阳，或许也是有自己的意图，况且，如果没有父亲，她可能就遇不到现在的心上人了。 林景阳担心于莎莎的身体会吃不消，一直劝她休息，可是她就是不听，一定要守到于建国醒来。 于建国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看着于莎莎失神的脸，渐渐浮现出一丝微笑，轻轻地问，“莎莎，怎么了？” “没事，爸。”于莎莎扒拉两下垂下来的碎发，“您刚做完手术，休息一会吧。” 林景阳把水端过去，“爸，要不要喝水？” 于建国侧头，林景阳扶着他喝了两口水，然后他又问，“你妈呢？” 林景阳把水放在一边，又扶他躺下，回答道，“妈去收拾东西了，我们准备出院了。” “啊？是吗？”于建国苦笑了一下，他是个何等睿智的人，已经懂得了，这是医院宣判了他的死刑。 于莎莎上前握住于建国的手，“爸，我们就要回家了！” “嗯，好。”于建国点点头，“我们回家。” 办出院手续时，于莎莎有一次遇到了尹星耀，他似笑非笑地说，“莎莎，我们能聊两句吗？” 于莎莎正捏着收据等一大堆单子，有些焦头烂额，林景阳正忙着于建国那头，所以这边只有她一个人。 “我现在很忙，没空。”于莎莎把收据递给工作人员，然后等着手续下来。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尹星耀把工作人员的手续抢过去，“莎莎，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于莎莎想抢手续，但是碍于身高的压力，所以没有得逞，只好无奈地说，“你要说什么？” “这里人太多，我们去那边。”说完便拉着于莎莎往走廊那边去。 走了一会，于莎莎不耐烦地甩开他，“有什么事情就快说，我这边真的有事。” “听说你爸住院了，怎么样了？”尹星耀关切地问。 于莎莎“呵”了一声，“你要是问这个，我只能说，我爸要出院了。” “那就好，毕竟伯父当年也是资助了我不少钱的。”于莎莎听他说这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没别的事情我就走了。”于莎莎说完，转身要走。 尹星耀扼住她的手腕，把她强拉回来，“那天林景阳找我见面了。” “哦，我知道。”于莎莎瞟了他一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尹星耀把她拉近，强让她和自己对视，“你不知道的是，他就是当年你父亲指派给我打电话的人。” “什么打电话？”于莎莎被他的话弄懵了。 “当年他是你父亲的助理吧？就是他给我打电话，说让我离开你，然后条件，也是他和我在电话里谈的。”尹星耀伸手在她的脸上划了一下，“这个，他没告诉你吧？” 于莎莎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林景阳早就知道尹星耀的去向，却一直不告诉自己。 但是她依旧淡然，“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尹星耀把手续塞给于莎莎，“我就是想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威胁我，说我不敢跟你说，但是我尹星耀，这辈子还不是被吓大的。”他松开于莎莎，又恢复了温柔，“莎莎，不要被人骗了哦，他为什么娶你，还不知道呢。” 说完，尹星耀便转身离去，留下于莎莎一个人，她有些凌乱了。 父亲的病已经给她足够大的打击了，现在，身边最信任的林景阳，居然也有事瞒着自己。 回到病房，父亲已经收拾好了，林景阳正推着轮椅准备往外走，看见于莎莎有些神情恍惚，于是便问，“你怎么了？” 于莎莎摇摇头，张漫却看出来了，把轮椅推过来，对林景阳说，“你们俩一会送我们到医院门口就行，司机他们都来接的。” “别，妈，我们送你们回家吧。”于莎莎正说着，却被张漫拦下，“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你看景阳的黑眼圈，别跟我拗了。” 林景阳听到这，也只能说，“那好，我们一会就回家。” 于莎莎还想说什么，林景阳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送于建国上了车，于莎莎二人便驱车回家，一路无言，各怀心事的二人，即将面对的，是更大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