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诸葛芪瑶

    西京城内，曲江池畔。

    两年多前，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落雁奇事，这片广袤湖水也被人们戏称为“落雁池”。

    入冬的芙蓉园已然百态凋零，落雁池却依旧波光粼粼，别有一番旖旎。

    湖畔阅江楼上有人凭栏望苍穹。

    他没有带任何扈从，今日只是忙里偷闲出来饮酒赏湖。

    不惑之龄正值人生最辉煌的岁月，而这位身着四爪黄紫蟒袍位同亲王的一品侯爷，身影却有些孤独落寞。

    庙堂上他位高权重，替皇帝把守旧皇城，有流言蜚语说他是二皇帝，亦说他有入住皇宫的非分之想。

    他对此从未辩解过分毫。

    多年来他一直本分地居住在自己在京城的侯府，鲜有与这老京城里天潢贵胄、名流雅士的宴席来往，甚至显得有些不合群。

    有人惧怕一身武道登峰造极的神侯，一旦生了谋逆之心，出入皇宫无人能挡，必然是天大的隐患。

    可当朝皇上却用人不疑对其委以重职，对当年旧案不闻不问。

    关于他的非议很多，但碍于他的身份，人们都敬而远之，表面上极尽阿谀，背后皆议论得满城风雨。

    “芪瑶……你到底要我怎么办？”衣着华贵仪表威严的中年人灌了口酒，喃喃自语。

    这在外人面前如战神般的“神拳”诸葛烈独处时，竟也有儿女情长在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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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往东八百里。

    神都城周回十二里的紫薇宫中心，正殿万象神宫在退朝之后一如往昔的归于安静。

    留下来议事良久的二人迈出了红漆金锁的大门，一同步下汉白玉石阶。

    正值青壮的曹家天子身穿黄袄，面容略带憔悴，步履沧桑如老者一般。

    在他身旁，陪同着第一宰辅尚书令大人。

    当今天子登基以来的勤政有目共睹，除了白天的早朝和午后去后宫给蔡太后请安外，晚上几乎都把自己关在上书房批阅堆积如山的奏章。

    尤其是近来一段时间里，瑞庆帝时不时就连着几天夜不熄灯，近乎不眠不休。

    “皇上，尚书省呈递的奏折都是经过层层审阅的，陛下也不必事必躬亲，应保重龙体才是。”身穿文官一品仙鹤补子朝服的苏秦轻声道。

    天子伸了个懒腰，也只有在这位首辅大人面前，他才这般放松。

    “苏卿，朝堂下不必拘谨太多，还有什么事直讲便是。”

    身材微胖的苏秦点了点头，陪同皇上踱下最后一步石阶。

    “陛下可知曹尧去了北夏？”

    天子深吸口气，停下脚步：“嗯。朕看到掖幽庭的密信了。欧阳鹏、青龙朱雀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朕倒是没料到林思水这老书生如此硬气，临死也要跟朕赌一口气。”

    苏秦听到掖幽庭这讳莫如深的名字，稍稍错愕道：“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道：“苏卿何时喜欢把难题都抛给朕了？”

    苏秦低眉垂首，等待后话。

    天子无奈，沉叹一声：“朕那七弟要和九黎勾结，朕就算之前有姑息之心，现在也回天乏力，看来我兄弟二人迟早要兵戎相见。只是任达川那个逆贼有大把的机会自己在蛮境称帝，还有那快进棺材的北夏皇帝，凭什么要帮他一个落魄的中原皇子？曹尧他也不估量估量，北夏狼子野心，正愁出兵无名，他倒好，直接把自己送给北蛮子，就甘心做一个辱家叛国的傀儡？”

    苏秦犹豫了一下道：“臣知道不该议论旧案，可有一事不解，当年陛下果断查抄东宫，后来诸葛皇后那里果然搜出了任达川的血书。陛下难道早就知道此事？还有，七皇子此去北夏，是否身怀先帝当年信物，倘若真如此……”

    “够了。”瑞庆帝眉头皱了皱，轻声斥责：“有时候你比林思水还直，朕想治你们的罪都没办法。”

    伴君如伴虎，苏秦深知再好的君臣关系，也是如履薄冰的，当即请罪。

    天子摆手道：“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天子负手散步：“听说郓州一役武王也参合进去了，朕才觉得有点意思，结果这个头功他和罗凌谁都没抢着。倒是损了那宇文韬许多蛮兵，也算小功一件。那郓州太守空缺，朕已传旨令那功臣云无伤接任林思水……只可惜没有料到司徒无涯和龚英霸竟始终伴随曹尧左右，以青龙朱雀二卫的实力沿路伏击都没有得手。”

    苏秦思索少顷道：“当年就知他二人的武道早就踏入天品境界。青龙虽厉害，但朱雀还未踏入天品，力有不逮也是正常。”

    “看来朕的兵部尚书和玄武将军的确长了本事，敢这么跟朕对着干了。”天子似笑非笑道：“倒是有个什么‘血魃’半路杀出，还大闹了都尉府。还有，你可曾记得当年在西京为官的叶青和袁承恩？他二人竟都隐居在那里，这郓州城还真是热闹。”

    身躯微胖的平章事大人点头道：“陛下果然耳目通明，此事臣也有所耳闻。林思水已死，叶青被掖幽令重伤不知是死是活。”

    “罗公公没有告诉陛下袁承恩的下落？”

    “罗凌说此人已死。苏卿何故有此问？”天子脚步一滞。

    “哦，没什么，臣只是觉得国师这些年一直在中土寻找各地的袁氏家族，听到陛下提起当年的袁副统领，有些好奇罢了。”苏秦道。

    瑞庆帝淡然一笑：“天下姓袁的多了，国师也许是无亲无故闲得无聊，想在凡俗认个亲戚。不过话说回来，国师找他作甚？你多虑了。”

    苏秦莞尔，不再多言。

    二人散步了许久，这才走到恭候许久的金黄华盖下，苏宰辅恭送天子上了轿子。

    珠帘掀开，天子探出脑袋补了一句：“礼部尚书李煌是你苏派的人吧？他这个人唯唯诺诺的，朕交给他调查各地龙脉闹妖的事，现在怎还一点没进展？你平日多督促一下他，别让他懈怠。”

    珠帘闭合，天子乘轿而去。

    苏派？

    苏秦无语驻足。目送着华盖大轿离去。

    这个皇上方才还怨臣子说话太直，怎么他自己说起话来也这么直！

    首辅大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裹了裹大衣，举步向宫门走去。

    穆然回头间，他看到有几顶白凤轻矫飘摇入宫。又快近了一年终末，那是司内监从各地挑选来的美貌女子，说不定未来某位尊贵的嫔妃就会从她们当中选出。

    苏秦有些出神。

    当年那诸葛芪瑶，也是这般入了这堂皇宫门，最后成为了母仪天下的诸葛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