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家少爷
大顺隆昌十四年，这一年冬天，天气格外的寒冷，今冬第一场雪也比往年来得更早，飘飘扬扬的雪花，如同一片雪雾一般，将天地之间映出了一片苍茫雪白。 而在大同府西城的楚府之中，却是一派热闹气息，雕梁画栋的大门之前，进进出出的婢女家仆，脚不停歇，如同过节一般。 大同楚家，可说是山西一带屈指可数的商贾世富，自百年前商号始祖楚三才从一介小贩起家以来，如今楚家的广昌元商号已是涉及米行、布庄、银号等诸多行业的巨商。 如今广昌元的掌号，名叫楚天德，乃是楚三才第三代玄孙，自他掌管广昌元以来，事无具细，虽没将广昌元发扬光大，但至少也是没有辱没了先祖的名声。 再过一月，正是广昌元鼻祖楚三才百年诞辰之日，早在几天之前，府中上下已是各自忙开，张灯的张灯，剪纸的剪纸，丫环家仆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眼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忙了一天的家丁婢女们，也有了少许的一点空闲，三三两两的挤在一起偷声说笑着。 “小翠，恭喜你了，听说大少爷准备纳你做妾，你可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一个圆脸小婢满是羡慕之色，拉着一个狐媚小婢轻声谈笑着。 那小翠面容上略带出一丝得意，嘴角不自觉的吃吃笑了起来。 “那还用说，我可是已经做了三年的通房丫头，受了这么多苦，当然是要都赚回来的。”小翠掩饰不住心头的喜悦，嘻嘻笑道，“不过小兰，你也不错，听说大夫人要把你许配给王管家的儿子王福。” “小翠姐，你怎么知道？”小兰面带惊讶，俏脸微微一红，忸怩说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算是能成，哪比得上你跟着大少爷那么快活。” “话不能这么说。”小翠咯咯笑着说，“就咱们这做丫环的，能碰到个好主子就算很幸运了，大少爷对我不错，大夫人对你也不薄，最怕的就是有些人，碰到个病秧秧的主子，端屎倒尿不说，就连嫁个好人家都没指望了。” 小兰却是面带紧色，紧张的向着小翠的身后盯了一眼，轻轻捅捅她的腰肢，低声说道：“她……她来了，别说了。” 小翠脸色一变，随着小兰的目光向后一望，却见一个娇弱的少女，端着一盆热水向着这边走来。 见到两个婢女，少女略显憔悴的面容上显出一丝微笑。 “翠jiejie、兰jiejie，你们……你们没有忙呀。”少女低声说着，那声音也是带着一丝沙哑，似乎是许久没有休息了。 小翠面容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说道：“我们哪有秀儿你忙，我们只是忙这一阵子，秀儿你可是已经忙了大半年了。三少爷有你这么个忠心的丫头，他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小兰见小翠说话尖酸，面色一红，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尴尬之色，向着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的笑意顿时消失，但是，她却是没有生气，努力挤出了一点笑来后，低头就匆匆离开。 身后，又是传来小翠一阵轻轻的偷笑声。 当最后一抹血红的残云消失在天际之中后，夜色终于来临。 ********************************** 秀儿娇小身子，快步走在雕廊画栋之间，两边的残草假山之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在花灯的映衬下，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就像是进入了神仙洞府一般的飘渺绝美。 但秀儿哪里顾得上去瞧一下这美景，甚至她心中连刚才那小翠的取笑都没有放在心上。眼下她只怕手里这盆热水凉了，来不及给少爷擦身子。 楚府占地百亩，虽然比不上那些王候府弟那般精巧奢华，但也是曲道弯迷，绕过那九曲十八弯的游廊，正院里那花灯渐渐稀少，再往前走了十多步，却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过，在这黑暗里，却有一盏豆大的光亮，秀儿朝着那光亮继续前行，走了二三十步，这才看到那光亮原来是一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灯笼中的烛火似乎已经快要燃尽，火苗剧烈的跳动着。 秀儿看着那烛光，口中喃喃说道：“屋子里怕是没蜡烛了，这可怎么是好。” 心中想着待会儿还是再生一个火盆，即可以让屋子再暖和一点，如果少年晚上醒了过来，自己也好有个光亮。 步入内堂，只见不大的内厅之中，一个火盆立在墙角处的雕花木床上，火光映在床头，却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惨白的少年。 这少年大概十八九岁上下，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无一不是精神无比，寻花问柳不厌其烦，可是眼前这少年，却是一脸的病态，苍白的面容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如果被旁人看到，只怕真会以为这是一具早已冰冷的死尸。 这幅死人般的模样，秀儿这大半年来日日见到，可是仍然心中不免有些凄凉。 心中暗叹一声，秀儿将水盆放在火盆之上，就着热气，拿来一块毛巾浸了热水，拧干后轻轻在那少年的脸上轻拭了几下。 整个过程中，秀儿没有说话，床上那少年更没有应声，虽然屋子内温暖如春，但这寂静之中，却有着无比的恐怖。 擦完了脸，秀儿再次将毛巾在热水中浸湿拧干，小心的拉起被子，将少年的衣服掀开。 自从少爷昏迷之后，秀儿做为唯一的一个丫环，可以说是尽职尽责，小到喂饭喝水，大到解手更衣，俱是秀儿一人所为。 秀儿乃是待嫁之身，初时自然是有些害羞惧怕，尤其是当少爷小便失禁为他换裤之时，秀儿那手都是阵阵颤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但是几个月过去了，秀儿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毕竟少爷，在她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可怜人。 擦到一半儿，秀儿心中已经暗暗有些惊慌：“少爷这身体越来越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是熬不过开春了。” 一念到此，秀儿心头微微一颤，口中默默念道：“不会不会……少爷吉人自有天佑，老天一定不会收他的。” 正在失神之际，忽然，被子之中，伸出了一只手来，慢慢搭在了秀儿纤手之上，一个好似鬼魂似的幽冥之声在秀儿耳边响起：“奶奶的，我这是在哪里？” 秀儿只顾着想着心事，被这手一搭，直吓得娇身一颤，惊叫一声将手抽了回来。 但一闪之间，秀儿惊恐的面容上，却夹带了几分大喜。 “少爷……少爷……”秀儿又惊又笑，急弯下了腰去，却见少爷的眼睛真的开始微微抖动起来，“少爷……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叫着叫着，秀儿那静若美玉般的眸子里，却不由自主的闪出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半年了，这半年里，秀儿不只一次向上天祈祷，祈祷上天开眼，救少爷一命。但一次又一次的让秀儿失望。 大半年了，上天终于听到秀儿的祈祷，终于肯显灵救少爷一命了。 欢喜、哀伤，诸多情绪涌上秀儿的心头，这让秀儿更是泪意大甚。 “哭……有什么好哭了，老子又不是不给钱，出来卖就要有职业道德……”少爷含糊不清的说着些秀儿听不懂的话，那眼睛却是缓缓睁了开来。 “少爷……少爷……”秀儿惊笑着再次唤着少爷，生怕他再闭上眼睛后，就永远睁不开了。 当少爷的目光扫向了自己时，秀儿却看到那双目光，虽然还有几分倦意，但更多的，却是万般的惊诧。 这么久之后，少爷才缓缓说道：“这吴大姐，教导的挺有模有样的，穿的和电影里一样，还叫少爷，有意思……” 秀儿这才听清了少爷的话音，但虽然听清了，但却又完全听不懂。 “少爷，你……你怎么了？”秀儿见少爷的目光直勾勾的在自己身上打量了好几眼，那目光，却是带着几分……调戏的味道。 秀儿被吓到了，直觉告诉她，少爷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少……少爷……你……” “还叫少爷……”少爷居然嘻嘻笑了起来，想坐起来，可是头刚抬起了一寸，却又因没了力气又摔了下来，“不会吧，老子昨天晚上好像没觉得做了多少回，怎么会软成这样？” 秀儿终于发觉少爷哪里有些不对了，惊恐的向后退了半步，心中已是混乱不堪。 难道……少爷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少爷……少爷……你别吓我呀。” “还叫少爷，小妞，你太会演戏了吧，请问你是不是北影毕业的？”少爷嘻皮笑脸的说着，眼珠子却在房间里打量了一番。 这一打量，少爷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换而成了一片惊诧。 “靠！这做得也太逼真了点吧，居然连电灯都没有，小妞，这里到底是哪里，好像没听说你们这儿有这么个好地方呀。” 少爷一口一个小妞，叫得秀儿心惊胆颤，她试探的向前探了探，问道：“少爷……你……你到底怎么了？这里是你的家呀。” “我家？靠!我家住在前进路黄花小区一百九十六号。”少爷刚说了一句，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容上写完了惊恐二字，“你说……这是我家？那你是谁？” “这自然是你家。”秀儿生怕少爷是得了失心疯，干脆直接说道，“我是秀儿呀，是你的丫环，少爷……你……你真的别再吓我了。” 少爷半张着嘴，直勾勾盯了秀儿半天，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翻身下了床，迈步便往外走去，可是刚走出三步，却是身子一软，险些栽在地上。 秀儿惊声上前扶住少爷，紧声说道：“少爷，你别乱动，你的身体还没复原，万万不可……” “扶我到外面去……”少爷厉声说着，却与平日里温文而雅的他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了。 当秀儿扶着少爷走出了房门，当少爷的目光扫视在那白雪掩盖着的一片雕廊画栋之间时，他的目光，瞬间变做了一片死灰。 良好过后，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我******真的穿了……” 然后，少年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直挺挺的栽在了一尺多厚的雪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