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食篇#183;第一节
龙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 牠们的鳞片坚固，只有自己和同类的爪子和冠有神灵之血的乌木才能够击破。牠们的双翼有力，爪牙锋锐，能够轻易地掀起风暴，摧毁山峦。 牠们的吼声能够干涉时空，让整个世界都因此动摇。 但牠们依旧是脆弱的。 牠们是龙。 而龙，是没有独立的自我意志的。 不去碰牠，牠就不会动。不去惹牠，牠就不会还手。只要放着不管，哪怕是再强大的龙，都只会在自己的窝里面睡到地老天荒。 牠们是有缺陷的，牠们是不完整的。 牠们是原灵的碎片，是时间和空间的小型聚合形态。 牠们分开便是一个个自给自足的封闭个体，牠们相互吞噬，融合在一起后……还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个体。 因此，龙是脆弱的。尤其是那种没有被什么外界因素干涉，完全没有目标和方向的龙，格外地好对付。 如果想要让某条符合以上条件的龙变得稍微有点生存能力，不是那么地容易被干掉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拿根小木棍子狠狠地戳她一下。 “那么我们分开来找。我去东边，你去西边，有什么线索就大声喊。” 莫萨尔郊外的某座被焚毁的小村庄里。两名冒险者简单地分配了一下任务便分成两路，从不同的方向探索这一处在数天前还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小型聚居地。 贾米拉往东，爱丽丝往西。 她们不是不想直接去调查那个伐木场，但很明显那个地方现在已经被主城守卫和收敛尸体的医官看的严严实实。别说她们没法进去，就算进去了估计也不可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既然第一现场不行，那么便只能够退而求其次了。 她们很容易便打听到莫萨尔郊外的某个村庄在数日前的夜晚发生了和伐木场屠杀相同的状况。于是她们便迅速地在夜星月商会那里购买了需要的装备和补给，然后趁着因为莫萨尔的守卫资源紧张，原本负责调查这座村庄的士兵纷纷被调回城内而产生的空当溜了过来。 于是，调查开始。 【真是难以理解，明明是连专门负责处理命案的主城守卫都一头雾水的场面，两个明显没多少冒险经验的兼职佣兵能够干什么？】 爱丽丝漫不经心地在崩塌坏毁的碎石路上走过。心中的念头一个又一个地转动着。 她倒是不担心真的调查出些什么。无论是来的究竟是食人怪兽还是邪教组织亦或者是某个脑袋抽风的杀人魔她都有信心应付。毕竟西罗帝尔人擅长说服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用舌头或者剑都是正确而恰当的说服方式。 她担心的是两人这样一番鲁莽的举动会不会被留守的哨兵——主城守卫很有可能留下一两个人——当做参与屠杀案件的犯人，至少也是从犯给抓起来。毕竟她们两个在数个小时之前还是另一起血案的嫌疑人，而现在又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警卫不认为她们有问题那么就只可能是警卫的脑子出了问题。 但是…… 爱丽丝看了一眼正兴致勃勃地东敲敲西碰碰的贾米拉，最终还是决定吧心中的那一堆复杂情绪扔到肚子里面去。 是新朋友呢。 是可以沟通，可以信任的人呢。 那么，迁就友人的任性不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吗？ 至于有可能导致的危险…… 不过是一群守卫而已，不过是死了几个农夫而已。 【即使我已经变得衰弱了，也绝不会沦落到被这等东西困扰的程度。】 【就算真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敌人。打不过难道还不能够跑么？】 爱丽丝随即收回自己的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物上去。 贾米拉渴望冒险，就算没有麻烦也会找去麻烦。她之所以会选择跟着爱丽丝，就是察觉到爱丽丝有着吸引麻烦的能力。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心与力量并不相称的人，无论是强是弱，是善良是邪恶，是年轻是苍老，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心事的。因为他们所遭遇到的事情中，切合心意的事件往往与他们所持有的力量程度相违背。而反过来也是一样地遵从这一逻辑。 爱丽丝所持有的力量从来都没有和她的心相称过。 无论是强盛的过去还是虚弱的现在，她的缺陷始终都没有得到任何意义的弥补。 然而直到现在，她对于这样子的现状依旧没有丝毫的认知。 ………………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呢？”爱丽丝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布局。虽然大多数的木质构造都因为数日前的纵火而无法保持原先的架构，但如果仅仅是分辨出大概的轮廓还是没多大的问题的。 “这个地方，应该是这座村庄的门口吧。” 她按着焦黑的矮石墙，指腹随即传来了冰冷而粗糙的触感。这座村庄应当有了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最外层是大概四呎深的土沟，然后便是木栏和石块累积起来的坚厚障壁。天际省特有的冻土将地基夯得很实，就算现在已经被烧坏得只剩下一个大致的框架，爱丽丝稍微用力地推动也不能够使它摇晃。想必这道坚固的防线也曾经无数次地将凶猛的北地掠食者拒之门外。 但仅仅是这样是不够的。这道防线无法阻止比掠食者们更加强大的生物。 【嗯？那是什么。】 围栏外的几处浅坑引起了爱丽丝的注意，她仔细观察并对比了一下浅坑的形状，很快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踏痕。 有强大的战士从木栏外起跳，直接跃过了村民们的防线。 【木栏有七呎高，印痕基本分布在距离壕沟十呎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只有雪漫的宫廷侍卫那种程度的体质才能够做到。并且还不能够穿重甲。不……从脚印的深度来看甚至轻甲都未必可行，就算有也是极薄的那种。】 爱丽丝心底立刻便构造出了数个或纤细或强壮的形象。他们穿着不能够造成丝毫阻碍的皮甲或者罩衣，移动迅速，感官敏锐。他们趁着夜色无声地穿过森林和草地，然后在围栏之外一跃而起。 【一部分人在落地后向前翻滚，一部分人衔接了第二次跳跃。】 村庄内的土地上很快便被找出相应的浅坑。有轻有重，有大有小。浅坑的周围有着干涸的血渍，红黑色的色斑甚至渗入了土地深处。 【他们使用某种长而锋利的剑。屋外的男人甚至被整个的切开。】 一滩特别深厚的血渍侧面，倒塌的梁柱上有着一道倾斜的划口，这应当是人体被斩切时的锋刃末端擦过的缘故。动手的人把剑拿的很稳，就算在切断村民脊椎的时候剑势都没有丝毫走形。 爱丽丝应当也能够做到同样的事，但想要达到一模一样的程度，那么她还得有把更好，更锋利的剑才行。 但那意味着四位数的赛普丁金币。而这样大的一笔钱可不是她现在能够拿得出来的。 【力量，速度，技巧，财富，每一项都要胜过一般的宫廷守卫，数量至少有五位，然而这样强大的战士却在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杀村民？】 爱丽丝微微侧过头。看向身侧的房屋废墟。 这很不合理，非常的不合理，这只是一座无名的小村庄，被强盗洗劫，被兽群吞没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它没有道理招来这样多强大战士的敌意。 除非…… 【邪教的祭祀仪式么？】 少女垂下眼帘，轻飘飘地穿过废墟和石砾，很快便来到了一座保存还算完好的石屋之内。 值钱的东西肯定是没有了。若论搜刮技巧，城镇守卫的能力在通常意义上是要远胜于一般的强盗的。这座本应属于一个四口之家的温馨小窝简直就像是遭遇了风暴一般，桌子被推倒，床铺被掀翻，破烂的箩筐残骸和零碎的布料落得到处都是。几件脏兮兮的衣物摊在地上，它们躲过了火灾，却还是迎来了同样粗暴的对待。 地面上有着杂乱的鞋印和脚印，主要是守卫的铁鞋，还有小孩和成年人的赤脚脚印。 “脚印？”爱丽丝微微皱起眉头。 这些人……为什么光着脚？ 小孩还好说，成年人不穿鞋也未免太过奇怪。 等等，这座小屋里面，居然没有一双鞋子！？ 少女身形一动，转眼间便出现在另一座废墟里面，很快则是另一处，再另一处。 没有，没有，没有！ “一双鞋子都没有。” 整座村庄，至少也有上百号人。爱丽丝探查了六座废墟，却没能够看见一双鞋子。 “没道理啊，难道这里有着不穿鞋子的习俗么？”爱丽丝揉了揉脑袋，但她很快又发现地上那许多属于在一开始就被斩杀的村民脚印却是明确地表明了鞋子的存在。 “这是……什么逻辑？拜鞋子教为了搜集鞋子而不惜屠杀整座村庄？那为何不去洗劫鞋店？” 少女跟随着那些光脚脚印，最终发现它们全都在一块血腥气格外浓重的地方集中。很明显，这里是真正发生屠杀的地方，就算已经过去了好多天，爱丽丝依旧能够隐约听见枉死者的哀嚎。 但她依旧没能够发现一双鞋子。 【头痛。】 明明是残酷的灾难，却非要硬塞入这样奇怪的插曲。难道真的有拜鞋子教这样神奇的教会？那么他们供奉的这个神灵该是怎样的可悲…… “这应当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大概只是顺带为止，或许就是为了制造误导也说不定。” 爱丽丝心中想到。如果不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她都打算去刨坟来验证一番了。但那样也未免太过差劲…… 好歹也是龙裔，至少曾经是！盗墓什么的也太丢脸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个策略来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