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来了
郢州京山五华山。 恼人的秋雨水气迷朦的江汉大地。几骑在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奔驰马上骑士俯视着下面的山谷山谷中有一条宽阔的官道。 说是山谷其实并不贴切这里的山都很矮坡度平缓其实就是一片连一片的草场。若非空气湿润得可以拧出水来还真叫人怀疑此处乃是广袤的陕北大地。 而马中的勇士们大多从那里里自靖康年到现在一晃那么长时间过去故乡却是回不去了。 在山谷的一侧的山脊线的另外一边的反斜面上是上千士兵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至于战马都装了辔头跪在地上休养气力。 没错这就是岳云亲领的踏白骑兵。自从京山老营撤下来之后他们选择在这个地方伏击耶律马五的契丹主力。 “天气不冷不热地面坚实我军又占有地利真是个厮杀的好日子。”岳云不住纵马在山地间跑着勘探着地形欲要将方圆几十里之内的一草一木都记在心中。 这已经是整个泗州军所有领军大将每次出战的制度了王军使说过打仗说穿了就是空间和地点的争夺。要在有利于我的时间、地点和敌人战斗。 战前你不但要将地图背熟还得提前在战场上跑上一趟彻底将地形弄明白。是的做军官就是这么苦。到了地头士卒可以倒头就睡但你不行。否则一旦因为不熟悉战场地理吃了败仗不但你会死还得牵连其他袍泽弟兄。 草不深都是浅浅的贴地草。而且感觉得出来脚下的土层很薄下面都是岩石和密实的高根。纵马跑动不但迅速有力甚至连马蹄印也没留下几个。 座下的战马大张着嘴喷吐着白气棕毛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也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汗水。 在岳云身后一队卫兵骑马紧紧地跟着。他们的身躯随着战马的跑动上下起伏显得轻松惬意。可见这踏白军士卒的骑术高到何等程度。 “应祥将军可以了可以该看的地方已经看遍。”方我荣吐了一口气说。 岳云:“不急我们再朝前走走。” 方我荣苦笑:“将军我知道你心中着急怕马五不来。可你再走就要和部队脱离了。若是有个好歹这一仗也不用打了。” 是啊这一仗实在太关键了。马五乘踏白军被吕本中搞乱斥候混乱的机会突然绕到他们背后封住了郢州和安陆之间的通道又和女真骑兵一道对踏白采取包夹之势。 到这个时候整个安陆战局已经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抛开踏白军不谈就如今而言可说安陆的大门已然洞开。契丹人且不说了一旦女真的三千铁骑轰隆涌入江汉那又是何等可怕的场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便没有和金军有过丝毫的接触踏白军已经彻底的败了。 但岳云不服气他觉得事情还没有到最后时刻无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看能不能将这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局势板过来。 那就是先吃掉马五将富河码头抢过来封住安陆大门。然后腾出手来慢慢想该如何对付完颜希尹的骑兵。 但是耶律马五是何等经验丰富的老将他手下那三千多步卒也不好对付。人家只要来个死守大寨不出等着女真的骑兵开来就是了。 不得不说吕本中这老匹夫的主意不错对外诈称军使回来了已经掌握了踏白军准备将部队拉到复州去休整。 泗州军和契丹人已经在建康府结下深仇而且斩首军使又是如此大的功劳马五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可是世事无绝对如果马五不来呢?” 看着连绵的小丘陵岳云突然没有什么信心。 这个时候一个卫兵道:“应祥将军吕老匹夫好象病了?” 说起这个吕本中全军上下都对他恨得牙关痒痒依大家的性子自然是要千刀万剐掏了他的心肝煮一锅醒酒汤才甘心。 岳云也同样如此很多次他都忍不住要拔刀动手可每到杀意升腾之时却强自按捺住这一念头。 是的他表面上看起来性格暴躁冲动。可没做一件事轻重缓急好歹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老匹夫毕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虽然没有什么职权可门生故吏遍天下极有名望。若是杀了怕是要给王军使惹下大麻烦。军使有麻烦自己也有麻烦而岳云这人最怕麻烦。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将如何处置吕本中的事情交给王慎这事就让他抓脑壳去吧。 虽然不想亲手杀吕本中可不知道怎么的岳云对这老东西的阴谋诡计却有些莫名其妙的畏惧总感觉他虽然身为阶下囚可暗地就总想搞什么鬼。 所以这几日岳云索性就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勒令他不许离开自己二十步。否则定斩不饶。 连日行军再加上今日一大早就出来探察地形大约是受了风凉没吕本中病了。 岳云拉停战马看去只见吕本中裹着肮脏的羊皮袄正瑟瑟发抖:“怎么了病了你可死不得。” 他伸出手摸了摸吕本中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 吕本中哀求道:“岳将军回去吧该看的地都看完了你在这里等着也没有用实在太冷了小老儿实在经受不住。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再这么下去非死不可。还请叫军中郎中给我吃一剂药吧!老夫若是死了你不也不好向王军使交代王军使也不好想朝廷交代不是?” 看到他那张委琐的脸岳云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之情冷哼道:“什么不好交代有杜相公在军使就算杀了你又如何?你这个老匹夫作恶多端某恨不得食你rou寝尔皮之所以留你到现在那是因为我泗州军有制度。一旦擒获敌人的大人物得先上报军使再做定夺。你这次恶贯满盈军使怕是容你不得。” “别杀我别杀我!”听岳云这么说吕本中浑身乱颤“应祥将军你是军使的妻弟你的话他肯定会听的。看到我为你设下这么好一个计策的份儿上还请你在道思面前美言几句吧?” 岳云咯咯地笑起来:“吕老匹夫你以前不是在军使面前王慎王慎地叫着吗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怎么现在却害怕军使了反求到我头上来。什么为隔阂设下这个秒计直娘贼现在马五人呢契丹人呢毛都没看到一根。看来马五没上当啊!你拉着老子的部队来回跑不能杀马五也就罢了若是贻误战机又该当何罪?不对不对……我不能将你交给军使得想个法儿杀了干净。” 吕本中大惊:“岳将军你刚才说要将小老儿交给军使的现在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岳云收起笑容:“军使这人俺最是了解最喜欢你们这种读书人把尔等都当成宝贝似的。尤其是对你这个老匹夫更是欣赏。以前在黄州的时候时不时会念上几句你的什么几吧恨君不似东楼月。而且他这人看起来刚强其实心软有的时候也优柔寡断下不了狠手。怕就怕你这老匹夫油嘴滑舌的军使听了心中一时高兴又把你给放了。” “上次就让你逃了一命这次你又来捣鬼俺怎么还能容你活在世上?”岳云越说越愤慨:“姓吕的老杂毛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自回临安好了怎么又想起回江汉来。咱们泗州军和你究竟有什么滔天之仇恨?” 吕本中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讷讷了半天才道:“实话告诉应祥将军老夫还朝之后只得了个闲职……心中不甘……李横保举我接替他的知府一职又说一旦拿下江汉还有封爵……名利一物老夫年纪越大越是热中……惭愧惭愧……”是啊当初在蕲黄他被王慎和孔彦舟奉为上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调动着前军万马虽然其间也遇到过九死一生的危险可那种风光却使人甘之若诒。 这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就再也放不下了。 回到临安之后他所在的不过是清水衙门总共也不过几十个官吏。品级虽高可上头还有比你更高的任谁不高兴了都能训斥你几句。 而且大宋朝南渡之后国家财政已经到了破产边缘基本发不出足额的俸禄。到临安的第一个月他只得了一斗米半尺布和一只鞋子。 吕本中死活也想不明白这用一只鞋子做俸禄又有什么用穿又不能穿扔了又舍不得。 在朝中不过做了一个月的官吕本中就郁闷得快要死掉。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是属于江汉那片广袤的阔野属于那片大战场的。 所以李横一上表章又派人来接他二话不说就交卸了手头的差使欣然而来。 “哈哈哈哈小人果然是小人什么大名士什么东莱先生呸!”岳云吐了一口唾沫下令:“来人脱掉这个老匹夫的衣裳冷他一个时辰!” “啊岳将军饶命岳将军饶命啊!”吕本中吓得魂不附体自己已经发起了高烧若再冷上一个时辰绝对扛不过今晚。如此岳云大可说自己是病死的就算别人想怪罪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好狠啊! 突然有骑兵喊了一声:“应祥将军来了!” 声音中充满了欢喜和激动甚至还带着一丝颤音。 踏白军的汉子每战都必冲锋在前每战都要直面敌人的如林刀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一颗心早已经变得坚硬。像今天这般情形却少见。 听到他的叫岳云等人转头看去只见远方有沉沉一线人潮正沿着官道不住涌来。 耶律马五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