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睡着的门

    每个门里的世界也许有相同的幸福，也许有各种的痛苦和不幸——记一个真实的故事。

    就在小眉敲门的前一刻，阿七含着遗憾的泪珠闭上了双眼，他终究没有看上她最后一眼。

    痴儿阿福以为爸爸不过是睡着了。他坐在水泥地上，正在一张灰色的纸上画一个女人的头像。大概mama就是这样一个形象吧，阿福想爸爸太寂寞了，总是躺在床上看电视，也不和他说话。为什么两个人的世界就完全不同呢？阿福每天都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完，他觉得身边除了爸爸，还有很多人陪伴着他说话，甚至还有人和他吵架，和他争抢菜场里的烂菜叶，还有穿制服的人来来回回地赶他走，是的，他从不寂寞。就像阳光下那只飞舞的蝴蝶，正在花丛中和自己捉迷藏；又像躺在桥洞底下的那只黑乎乎的小狗，不停地转圈追逐自己的尾巴。但蝴蝶和小狗比他可怜多了，他每天可以和爸爸出去散步，爸爸的眼睛早就瞎了，看不见大家各色的眼神，他能看见，然而他分辨不出哪些是同情，哪些是厌恶，哪些是嘲笑..爸爸只是坚持让他牵着，一步步地走下破旧的五十级楼梯，又一步步地走过楼下侧边那条散发着臭味的小河，每次爸爸都说二十年前，可以在清澈的河水里摸到长着大钳子的河虾。他们顺着街道走到很远的铁路立交桥下，然后便坐在人行道的台阶上，每次火车从桥上轰轰地经过，爸爸就说当年mama也是从这上了火车，带着弟弟去了上海。阿福听着火车从桥上经过，眼睛却看着桥下车水马龙的汽车，想着mama是啥样子呢？为什么弟弟不来和自己玩呢？后来，爸爸越来越走不动了，只能躺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地听火车的声音，阿福就打开阳台的窗子，看下面的汽车来回地穿梭。一只鸟儿飞了过来，站立在隔壁的窗台上，歪着脖子看着阿福，阿福呵呵地笑了，却惊飞了那只鸟儿。阿福看着鸟儿张开翅膀的样子，心想自己也能像它那样吧，从自家的阳台跳跃而下，一直飞下去，飞下去。可是阿福不能飞，爸爸睡着了，再过一会还要端水给他喝。

    敲门声惊醒了阿福的沉思，他怯怯地来到门口问：“谁？”爸爸说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在他的印象里，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有人来他家里，而且是好几个人，其中拿着一个红包，说是代表上面来慰问的。上面又是哪里呢？阿福弄不清。

    “我是..来看阿七的。”一个软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很低，阿福听了觉得很舒服，很温暖。可阿福还是不敢开门，他的内心比看见那只鸟儿飞走还要纠结：“爸爸睡着了，现在不能开！”

    “你是阿福么？先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么？”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除了爸爸，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叫过自己的名字。她要是自己的mama该多好，那就可以开门了，爸爸也不会怪罪他了。

    “你是谁？”

    “我是..。你的阿姨。”门外的声音更加的低弱了。

    “我..爸爸说我没有阿姨。”阿福也喃喃低语道：“我只有一个mama和一个弟弟。”

    “开门！”

    “不，爸爸睡着了，等爸爸醒了，我再开门！”阿福很坚定地对着门外说道。

    门里，门外，很久很久再也没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