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杨氏教学
书房里。 骆飙一脸凶相的揪着杨陵的衣领,眼对着眼,脸对着脸……杨陵甚至感觉得到,骆飙沉重的呼吸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又粗又热,隐隐的弥漫着一种充足的男性荷尔蒙气味。 好恶心吶。 “唉……青春期的叛逆……” 杨陵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一挥手,猛然打掉了骆飙揪着他衣领的手。 骆飙又一次的吃惊了。 在他的印象里,杨书呆子一向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往常别说揪一下他的衣襟,就是给他扔粪坑里,他也不敢多一句嘴…… 今天他居然敢直接打掉自己拽他的手?这小子成精了? 杨陵却是跟没事人似的,拿着书本和戒尺走到自己的讲桌之前,将东西放下。 “坐下,今天我们讲《周礼》。” 骆飙见状一怒,刚要发飙,却见那书童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少爷,您忘了老爷的吩咐了吗?前番这书呆子跳井,事儿让老爷暗中压下去了,万万不可再起波澜!不然传到知府那里……少不得要整治骆家!” 骆飙闻言深吸口气,想起几日前骆千金对他的训斥,随即压住火气,坐了下来。 杨陵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直接步入正题,道:“所谓《周礼》,乃是科考十三经中的三礼之一,内分六篇……” “慢着!”骆飙懒洋洋地出言打断了杨陵的话头。 杨陵不满地抬起了头:“打断老师授业,如此的不礼貌,你怎么学周礼?” 骆飙冷哼一声,道:“我不学什么狗屁《周礼》!” 杨陵慢悠悠地道:“可以,那咱们就学《仪礼》。” 骆飙继续道:”我也不学《仪礼》!” 杨陵不慌不满地道:“那就学《礼记》。” 骆飙猛然起身,怒道:“不是这礼,就是那礼,你还会不会教点别的!” 杨陵淡淡一笑,道:“也不是不会,只不过我觉得你现在最缺的就是礼貌……算了,你想学什么?说说看。” “啪!”骆飙也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柄折扇甩开,一边摇一边慢悠悠地道:“少爷我喜武不喜文!治国安邦非我所长!上马治军才是少爷我的志向!” 杨陵正端起茶盏喝水,闻言差点没喷出来。 “你……考武举人?” 骆飙傲然的点头道:“没错!所以说你教的那些个仪礼、礼记啥的,本少爷不学!本少爷要学安邦定国,匡扶寰宇之策!” 说到这里,骆飙一翘二郎腿,得意洋洋地挑衅道:“这些,你教的了吗?” 杨陵定定地看了骆飙一会,突然“噗哧”一声,笑了。 “教,当然教得了。” 骆飙闻言不由得直起身子,诧然地看着杨陵,道:“你一个书呆子,居然也能教得了武举科目?” 杨陵点了点头,道:“当然,我朝虽然重文,然武举应考,却也是重中之重,应考之人不仅要公马娴熟,更是要精通策论之道。” 骆飙闻言一个劲地点头,道:“没错!” 杨陵继续道:“弓马我可能教不了你,但这策论辩军,却是笔杆子上的功夫,只怕你还得跟我学。” 骆飙闻言,眼睛直冒光,道:“你说!该怎么学!” 杨陵慢悠悠地笑道:“因人施教呗,根据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教法,就好比你,当下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学会三门课程,才能应考武举。” 骆飙显得很兴奋:“哪三门课?” “第一门课叫沐猴而冠、第二门课叫金玉其外,第三门课叫纸上谈兵。” 骆飙闻言皱眉,道:“这三门课……咋听着那么怪?” 骆飙身后,小书童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声道:“少爷,杨先生……他,他这话都不是好词,这三个词的意思总体来说,是奚落你不自量力呢。” 骆飙闻言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敢说我不自量力?” 杨陵面无表情地看着骆飙,道:“连这么浅显的词汇都要书童告诉你是什么意思,还考个狗屁武举人!让你读啥就读啥,乖乖地给我把《周礼》打开,从第一章开始读!” 骆飙这回是真的怒了,从小到大,一向都是他戏耍别人,除了他老爹,哪个敢来他头上动土? 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一个小小的书呆子,平日里让自己熊的跟兔爷似的,今天居然晃动三寸之舌,调戏起本少爷来了? 这王八蛋连着好几天没在粪池子里躺过,估计忘了屎是啥味的了。 用力的捏了捏拳头,骆飙阴狠的瞪视着杨陵:“世道变了,烂泥鳅也想翻身?白日做梦!杨书呆子,我告诉你,今儿不让你在粪坑里住半宿,本少爷就不姓骆!” 说到这里,骆飙一脚踢飞桌子,大步而来,目光歹毒的看着杨陵,隔着教师桌案一把抓住杨陵,就要动手。 一旁的小书童见骆飙动怒,心知少爷又要发飙,早已是吓得瑟瑟发抖,跑到一边躲的远远的。 骆飙老拳举在半空中,刚要朝着杨陵当头挥下之时,乍见杨陵将手一抬,轻道:“等会!” 骆飙一愣,却见杨陵漠然道:“骆飙,我跟你虽然差不多年纪,但名义上却还是你的师傅,你要打我可得想清楚了,这是不孝之举,万人唾骂,你真要行这损坏名节之事?” 骆飙似是没想到杨陵居然会说出这番话,也不着急动手了,阴笑道:“杨书呆子,你是不是跳井跳傻了?打一个穷书生而已,少爷我原先又不是没揍过?还大逆不道……呸!你糊弄鬼呢!” 杨陵的心中不由的有些无奈,看来自己身体的原主人确实是个软蛋。 骆飙身为学生,竟如此仗势欺人,三两句话语不对便要动手!是何缘由? 他本身确实是一个纨绔公子,这点无可厚非,但旁人都过于惧他,也是促使他性格过于偏激发展的一个原因! 说白了就是惯出来的! 骆飙平日里欺负别人时,但凡有一个稍稍硬气的,能跟他力争到底,也不会任由骆飙发展至今天这种状况。 小树不修不直溜,前人造的孽,现在得让我来收拾? 长长地出了口气,杨陵扶着额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殴打为师,为师今日就奉陪到底,好好的给你上一堂课!你跟我到屋外去,咱师徒俩来一场公平的决斗!你若是输了,以后便给我好好读书,休要再惹事生非。”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是骆飙听傻了,就连那个躲在一旁的书童也有些发懵。 杨书呆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五岁小孩都敢冲他砸泥巴,骆府的癞皮狗冲他叫唤他都能吓得尿裤子…… 这样的人,居然还敢跟骆飙决斗? 还公平的? 他以为他玩啥呢? 骆飙沉着脸看了杨陵半晌,冷一笑一声:“好你个呆子,几日不见,脾气倒是见长!单挑是吧?成啊!少爷我抽巴不死你!” 说罢,便见骆飙一转头,对书童喝道:“去,把内宅的家丁、丫鬟、仆役、伙夫、烧水的洗菜的统统给我叫过来,让他们看看敢跟本少爷叫板的下场!” “是,少爷。” 书童听了骆飙的话,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临走前他还充满同情的看了杨陵一眼,目光中全是怜悯。 那书童走后,骆飙使劲的将袖子挽了一挽,跃跃欲试的瞅着杨陵,两只吊眼唰唰的往外冒光,浑身憋着一股子蛮劲,决定一会在众人面前使劲地修理他。 “杨先生,您先请吧!咱们去院子里比划!” 骆飙将大袖一摆,风度翩翩的对杨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极为难得的叫了他一声“先生”。 杨陵面色平静,轻轻的摇了摇头。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与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不无关系……如今你我师徒要在人前打架斗殴,做那匹夫之事!日后必成为邻里街坊饭后的笑柄谈资,我有什么脸面走在前头……你若是真的不想要这张面皮,便走先吧……” 这话说的很是落寞,话语诚恳,颇有为人师表者的自责之情。 听了这话,骆飙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点淡淡的酸楚感觉。 看着杨陵平静淡然的面孔,骆飙竟然平生头一次的升起了个奇怪的念头。 这些年……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但想法仅仅是一个瞬间,与生俱来的狂野和后天养成的傲气瞬息淹没了骆飙的那点是非观念。 表面上看,刚才的犹豫根本似不存在一样。 “哼,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管你走先走后,本少爷今天必须好好拾掇你!” 骆飙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先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放心吧,本少爷尊师重道,一会尽量手下留情,不打你脸……”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骆飙乍然感觉到后脑一股劲风飙过!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一股强烈的痛楚瞬间覆盖了他的大脑。 骆飙身后,杨陵握着前日在市集买来的戒尺,大马金刀,双眼冒凶光地站在骆飙身后。 杨老师适才萧索落寞的模样此刻已全然不见,换上的,则是一副阴郁的笑容,夹杂着冷漠、暴力还有乖张。 捂着被杨陵揍的直晕的后闹啥,骆飙断断续续地道。 “你……你敢偷袭?” “啪!” 当头又是一尺,骆飙的脑袋开始往下“滴答”血丝。 “狗日的下黑手!我跟你拼……” “啪!”一戒尺直接把他的话打断。 三记重重的板子罩脑袋打下来,任骆飙再硬的身板子,也不由得头晕目眩,跌跌撞撞的跌坐在地上。 杨陵一脸唏嘘:“你不是志在考武举人吗?这第一课就叫……” 挥手又是一记板子。 “哎呀~~~!”骆飙惨叫。 “兵不厌诈。”杨陵目光和善的把话讲完。 看他那模样哪像是在施暴,分明是一个年过百岁的得道高僧,悲天怜悯,普度众生。 骆飙此刻已是被戒尺削的头昏目眩,一丝红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看着杨陵那张斯文儒雅的脸,骆飙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胆寒。 书呆子……变妖精了! 从小到大,一向只有他欺负别人,从来就没有别人敢欺负他的份,可如今在这小小的书堂当中,他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收拾了,一种从来没有过悲催与委屈感涌上了骆飙的心头,两滴硕大的眼泪顺着眸子缓缓地流了下来。 杨陵见状不由挑眉:“你怎么哭了?” 骆飙语气呜咽:“说好了单挑,你背后下黑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啪!”又是一板子招呼。 杨陵声色俱厉:“匹夫之勇!似你这般,若考武举,如何能过策论?这第二课就叫……” “啪——!”又是当头一板子。 “欲擒故纵!”杨陵把话说完。 “姓杨的你疯了!本少爷不跟你一般见识!”骆飙此刻已是被打的昏头涨脑,跌跌撞撞的起身就要往门外跑。 谁想杨陵的速度更快,一个瞬间已是挡在了骆飙身前,抬起一脚直接将书房的门踹上锁死。 “考武举,还需得上第三课……” 杨陵缓缓地转过身,一脸和煦地笑道:“第三课,关门打狗!” 看着杨陵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骆飙吓得两腿直打摆子,牙齿咯咯直颤。 “杨先生……不,先生!学生觉得武举不好考!咱们还是读《礼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