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醒于现在
莫忆做了一个梦。 光怪陆离，黑暗腐朽的梦。 琉璃色的梦境中，她跟悲伤跳舞，和绝望亲吻，与妖魔许下，永世不分离的诺言。 然，魔鬼的契约才刚刚开始，幸福还未来得及绽放…… 梦，醒了。 世界在疯狂中旋转……爱恨交织，恩怨缠绵，神秘廉价。 “小莫？小莫！上帝啊！我的小莫醒了！我的小莫醒了！医生！医生快来啊！小莫醒了！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欢呼，撕心裂肺，仿若隔世。 将莫忆生生从混沌中拉回了现实。 她，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里，闯入一个黯然纤弱的身影，如深夜游魂，散发着无限哀伤。 莫忆皱眉。 她，不该醒来。 “啊！！” 女人哀嚎，撕心裂肺！ 疼。万蝶蚀骨般的疼，难以忍受！ 该死！ 脑髓，血脉，神经，五脏六腑，莫名的疼贯穿全身！ 铺天盖地，排山倒海！ 疼的几乎断了气！疼得几乎，魂飞魄了散。 “小莫！” 黯然的身影，纤弱的男人用他强有力的手臂，摁住莫忆的肩骨，冰冷的手指迅捷的伸进她干枯的口。 血，蜿蜒而下。 他怕她因剧烈抽搐而咬断舌头！但不怕咬断他的手指，十根！ “小莫！你不要吓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住！医生马上就到了！一定要坚持住啊！” 沙哑的嚎叫，声嘶力竭。 莫忆坚持住了。 男人急的哭了，泪水撒落到女人额头的刹那，所有痛楚神奇般的隐退了。 神智清醒，躯体孱弱，莫忆惶惑的望着眼前人，目光涣散到没有了焦距。 你是谁？ 我快消失了，全身的细胞正在慢慢脱离彼此，散于虚无。 就连呼吸都是奢侈的事。 所以你要快， 赶在不可挽回之前，让我记住你。 “小莫！”男人哭喊，熟悉，陌生，在梦中，在梦醒时分。 “求求你不要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再离开我了！求求你！” “求求你！” 一颗颗湿漉漉的东西掉落额头，泛起无边炙热又躁动的风浪—— 莫忆笑了。 对着男人笑：“你，是谁啊——” 莫忆失忆了，重度的，重度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从前。 不仅如此，她的角膜已经坏死，一辈子，都无法看清事物了。 所以，她再也看不清他，记不得他了。 他是谁？ 他是莫忆不惜用死亡换来的爱人。 一年前—— 有辆重型卡车，全速行驶，不知何故，洪水猛兽一样冲出街头，扑向男人。 千钧之际，莫忆用身体将男人推了出去，然后重重的，狠狠地，毫无保留的，与卡车亲吻…… 男人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 那是异常严重的肇事逃逸，几乎要了莫忆的命！ 尽管送医及时，也因抢救无效，成为了植物人！ 这一睡，一年多…… 男人的世界陷入了无休无止的黑暗。 医生曾建议他，不如让莫忆安乐死，总比身上长疮，器官衰竭，最后形同枯槁，没有尊严的死去好。 男人不肯，还打掉了医生五根肋骨，两颗门牙。 “小莫是为了救我才沦落至此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她！死都不会！” 他真的没有放弃莫忆，但是他放弃了自己。 他曾是莫忆日夜不离的爱人，如今也是！ 他的生命只有一件事，把莫忆当做沉睡中的白雪公主，悉心呵护，到永远！ 然而， 自责使他习惯了自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游魂冰瑟，比死人腐朽！ 最后油尽灯枯。 这是莫忆醒来时，男人的状态，他本想任由自己无休止的消耗，伴随莫忆而终！ 奇迹却在那时发生了！ 莫忆居然醒了！沉睡一年多的植物人居然说话了！脑死亡的肢体居然知道痛了！ 然而，她却说：“你是谁……” “聂先生，求您冷静一点！脑死亡的病人能够苏醒是天大的奇迹！想要视力恢复如初，几乎是不可能的！请您谅解！” “聂先生，关于莫小姐的失忆……” “够了！” 男人震怒，将厚厚的检查报告砸像医生们的脸：“你们这群废物！治不好小莫，我让你们整间医院都吃不了兜着走！” 医生怜悯的望着男子，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聂先生，您别激动！这一年来您日夜不休的照顾莫小姐，身体早已严重虚脱！我担心您再这么下去……” “滚！全都给我滚！”男人发狂一般将医生们轰出了病房。 医生无奈叹息，默默离去。 “噗通”，男人忽然跪倒在莫忆的床前，捂着惨白枯瘦的脸，哭了，撕心裂肺！ “为什么！” “难道这才是对我真正的惩罚么？” “好容易你醒了，可是你的心却沉睡了……” “为什么！老天要一次次折磨我！” “小莫！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莫忆迷惘望着男人，模糊的视线里，他晦涩，阴郁，像朵枯败了的蔷薇。 却还在不甘心的苦苦挣扎。 莫忆锁眉，奇怪，明明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可你，更病态……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总是哭啊？” 莫忆吃力的仰头，对男人伸出枯木般的手，通体颤抖，如年迈老人，就连那句问话，都是抽搐着嗓子努力好久才发出的声音。 男人连忙捧住她的手，触感冰冷，骨节突兀。 他却爱不释手。 “小莫！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莫忆皱眉，声音嘶哑：“你，对不起我？” 男人哽咽，泪雨滂沱，空寂的病房里，回荡诡音，不知是泪裂还是心碎。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男人仿佛对着白骨深情嗳语，画面有点诡异。 莫忆再次皱眉。 她不记得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个喜欢哭泣，仿佛世界里只剩下哭泣的男子，究竟是谁呢？ 男人叹气，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诡谲的神情一闪而过。 被泪水氤氲的眸沉淀了冷冽，他问，语气强硬：“小莫，我是你的未婚夫啊！你，再好好想想？” “未婚夫？”莫忆懵懂的眨眼，大脑里一片空白。 “对！未婚夫！小莫，我可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男人凑近莫忆的脸，音色低沉，有力，不失温柔。 “最重要的人？” 莫忆呆呆的望着男人身影，机械重复，仿若婴孩学语：“未婚夫，重要的人。” “对！就是我！小莫！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那些，末日一般的，曾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