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约法三章
原来这谛听本是地藏王菩萨经案下伏着的一条神兽，善能分辨周天万事万物，他若将耳朵伏在地上，一瞬间就能照鉴善恶，察听贤愚，又犹其善于聆听人心，俗话说“欺人容易，欺已则难”，周天中但有谁昧心做下了恶事，又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无人佐证之时，叫这条神兽去听一听，管叫他分辨清明，公诸于世，再不敢欺心。 地藏王菩萨法指微动，那谛听年久跟着他，灵犀相通，早伸着懒腰站起来，抖擞精神，钻出经案底下。 刘禁原先站在十王之中，只看得清一个脑袋，他心中正在好奇这灵兽长什么样儿，猛然间瞧见他钻出经案向自己缓步走来，心下失惊。 你看他形容威严，似麒麟又非麒麟，虎头之上长着一只独角，偏偏又有两只狗的耳朵，身形如龙，屁股后面又长了一条獅子的流星尾，只有四足和麒麟一般无二。 那兽圆睁双眼，明晰如镜，洞若观火，只看得刘禁心里炸毛。 谛听走向前来，缓缓的摇摆着流星尾，盯着刘禁的身体，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伏在地面听一听，走过去坐定在地藏王菩萨身前：“人虽有名，却不在阴司薄册之中。” 地藏王问：“何人之子，可查得分明？” 谛听摇头：“非人子，却不可说破。” 地藏王问：“说破了便怎得？” 谛听道：“说破了三界震动，周天不宁！” 十王与地藏乍一听此言，心下骇然。 十代冥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想何方神圣，能令三界震动，周天不宁？除了道祖佛祖，玉皇天尊，也没谁有这个能量啊。 “只告诉贫僧一人可好？”地藏王妙法传音于谛听，十王与刘禁都不能听见。 “我师听真，此事关连甚重，一旦得知，心忧神动，还是不要知晓的好，”谛听双眼充满忧戚之色，甚为菩萨担忧，菩萨若要听闻，他也只得合盘托出。 “为师听来，岂无一二助力？”地藏王传音。 “若此事做出，乃是三界一场浩劫，我师静心明性，还是不要知晓为好，”谛听疾奋四蹄，敲在地面铮铮有声，显然是有些着急了。 “如此还是一无所知？”此子既非凡品，又不可说破，应当不是自己能够干预之辈，只是如今却也没分辨明白，于是传音再问：“既然如此，只有向佛祖处辨个分明？” 谛听急摇头道：“不可，不可。” 地藏王闻听此言方才醒悟，即对众人道：“周天之事，自有安排，且放他回去，日后做出事来，自见分晓。” 十王面面相觑，又不好说什么。 刘禁却将一双眼盯着那谛听，甚是欢喜，心想如若这谛听是自己的神兽，那该多好，那自己身从何来，以及脑海中萦绕着的诸多疑难就都会迎刃而解了。 那谛听善能聆听人心，早已将他心中所想听得一清二楚。他心念一动转过头来，一双明镜也似的眼睛紧盯着刘禁，却以妙法传音入地藏王耳中：“此子欲得谛听为他所用，菩萨若悲悯众生，我当替菩萨走一遭来，但有伤身害命之处，我当尽力周全，不使戕害无辜。” “善哉，善哉，如此也是一大慈悲，这也是你数中该有此番历练，你便跟了他去吧，”地藏王合目暗许。 谛听双眼莹润，四蹄跪伏于地：“我师善自珍重，谛听去也。” “无需挂碍，早去早回。” 十王见地藏王闭目不语，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见地藏王缓睁法眼，开口吩咐道：“谛听，你便送此子一程，驮了他去那人间历练一番回来。” “谨遵法旨，”谛听立起身来，走近刘禁身旁。 刘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知是这灵兽与菩萨听取了自己的心意，成全自己。他也不问为什么，也不言谢，翻身骑在那谛听身上，十王见一个道士一个灵兽，都是英姿非凡，一个恍若道祖年少时，一个洽似麒麟升天日，二灵相合，相得益彰，凛然有道骨仙风之态，十王齐喝一声彩，拥了刘禁送出殿外，拱手道别。 也不需指引，也不需问路，谛听奋蹄而起，青云直上，云云雾雾间早已到了半空之中。 刘禁心下欢喜，放眼四顾，只见一块暗黑大陆漂浮在浩浩荡荡的岩浆海上，数十个泛着寒光的城池点缀其间，那城外之地上四处烈焰蒸腾，仿佛要被地底的烈火烤糊了一般。 谛听奋蹄疾驰，倏忽间过了岩浆大海。又过了二岭三山，早瞧见半空里，一座高耸的平顶山岩之前，有六个巨大的光轮。 谛听心中早已明了刘禁的出身，急向那血紫色的光轮中飞去，那正是六道之中的阿修罗道。 刘禁听着耳边呼呼生风，四围霞光万丈，刺的人眼不能睁，头不能抬，他将脸伏在灵兽的颈毛间，牢牢抱住那物的脖子。 过了片刻，忽然万籁俱寂，他抬起头来定睛一看，正处在昏迷之前的那个石室中央。此刻他正趴伏于地上，口水流了好大一滩。 他擦一擦嘴角，转头四顾，更无它物。回想起刚才所梦，暗自摇一摇头觉得好笑，又去那石镜中照一照，整了整身上衣物。忽发觉从石镜后转出一头猛兽，虎虎生风，好不威猛，却不正是谛听？ “谛听？”刘禁心想方才不是做梦啊。 那兽缓摇流星尾，圆睁双镜目，盯着刘禁点一点头。 刘禁大喜过望，走向前去，伸手抚摸起他的脑袋，谛听一脸尴尬，伏头来翻了一个白眼，却不反抗，任他在虎头上乱摸。 “你能知周天事物，那我问你，我是谁？你不能告诉他们，告诉我总可以吧，”刘禁捧起谛听的脸来，急切的问道。 谛听又翻了他一眼，摇头叹息道：“若是说破，与你性命有碍，你可还愿听？” 这下该刘禁翻白眼了：“那还是别说了吧。那你告诉我，我娘亲可还健在？” “你刚才在这石碑中早已知晓。” “那我jiejie呢？”刘禁又急切的问道。 “她没死，不过有性命之忧，”谛听忧虑的说道。 “那她身处何地，我们现在马上去找她，快驮我去，”刘禁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小神要与你约法三章，泄漏天机过多，可是要遭天谴的，小神也不例外。小神虽专事打听，但有些事情，小神可以说，有些却万不可说破，说与不说全在当时情境与厉害关系。望你能体谅一二，小神的三章是：一不许强迫我泄漏天机；二不许强迫我杀生害命；三不许未经允许摸我脑袋。要不，我就只能打道回府，接着睡我的觉去，”谛听昂首挺胸蹲在刘禁身前翻着白眼。 “啊？你还不如告诉我你只有两不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刘禁有些生气，但生气归生气，他也拿这地府神兽没办法。 只好垂头丧气的又问：“那你带我去寻我jiejie总可以吧。” 那谛听嘴角一咧，现出一个古怪的笑脸，难看极了，流星尾摇一摇，走到了刘禁身畔。 “你还是别笑的好，笑起来威严尽失，丑死人了，”刘禁一边打趣他，一边翻身上了灵兽脊背。 谛听翻一个白眼不去理会他，疾奋四蹄一溜烟出了洞门，飞驰向半空之中。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谛听飞向空中，蹄下自有一股瑞气笼罩，湛蓝的天空上，远远的只看得见一朵微云。 刘禁也不知道他在那山洞之中到底昏迷了多久，正在心中计算日程，谛听忽然开口说：“你魂游地府，去了三四个时辰，但人间与地下时日不同，人间已过了一日半时光。” “没经我允许，你能不能别听我的心声？”刘禁心中有些不自在，要想与这货朝夕相处，自己是不是也得来个约法三章？要不一点小隐私全让他听去了，自己岂不成了透明人？ “好吧，我听你的，只有在危急时刻，我才会去听你的心声，其它时候只听你的吩咐，”谛听急说道。 “这还差不多，”刘禁打起精神来，也不提约法三章的事了，他探身向下界瞧去，片刻间早已飞过了荒冢迷宫，此刻正飞在仿佛浩瀚无垠的大漠之上。 那大漠上黄沙漫漫，间或能瞧见一两块小绿洲，几小队商旅。 想起当日在黄沙中受困险些身死，如今却已飞在了云端之上，当真是天壤之别。 又想起父母已经身死，天人永隔，寻找jiejie的心情更加急切了起来，他伏在谛听背上，附耳上前说道：“你能再快点吗？” 那兽点一点头，把流星尾甩了一甩，“呼”的一声大响，倏忽之间，早已刹住了脚步，停在了半空中。 唬的刘禁心跳加速，想不到能这么快，只听谛听讲：“下方便是令姐所处之地。只是下方却有一个妖精，只恐你打她不过，还来叫我。我只在这云端里等你，我若白日现身，恐怕惊扰了一城百姓。” 刘禁伸头向云下看去，却不是几年前那座巩州城？他心下了悟，明白了jiejie身处何地。你看他按落云头，向前飞了里许，降落在城墙根下一个偏僻的所在，这才迈开腿脚，向城门洞里走去，进了城打眼一瞧，满街巷都是新建的民居，心知是自己当日逃走之时，烧掉了的大半房屋又重建了。 他装作个游方的小道士，竖起衣领来，将脖颈上的项圈掩盖了，直向将军府的方向迈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