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真假皇后

    原来他放火烧了将军府，本以为是个大大的死罪，急卷了细软逞乱逃到城外的亲戚家中躲了一两日，没听说州府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又着人去城中打听，却并不见州府要通缉捉拿谁。

    那时节巩州城中乱作一团，十户中倒有九户人口有死伤，房屋烧毁无数，大火之后又接连下了两场大雨，道路淤塞，满城中一片泥泞，哀鸿遍野。

    他听说没什么动静，就大着胆子混进了城内，走到将军府门首，在街巷中四处打听，众街坊都不知道是谁点了这把大火，只说是将军府中不小心走了火，纯属意外。

    他又连夜摸回家中，所幸自家的破房子却在将军府后门外的上风头，得以在大火中幸存了下来。

    他不敢去敲门，只好在暗处躲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远远看见母亲出门来劳作，才放下心来。

    二老尚在，看来将军府中是真的不知道这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了。

    那日他放火之时，本已是深夜，又刮着大风，花园内的一队兵丁也只是与他在黑夜里远远打了个照面，看没看见他都不好说，何况那队兵丁已经让刘仲宏等人杀了个七零八落。所以除了刘禁之外，并没有人知道那火是他放的。

    他在家中住了一日，又大着胆子叫老母去将军府中打探，老母回来却说将军府中乱作一团，老管事在火灾中一命呜呼，仆从死伤的加上逃走的，去了一大半。

    家中现在是将军夫人亲自主事，一家大小都寄宿在北门的富户家中。刘将军忙于应付火灾后的重建工程，整日不在家中。

    刘富贵遂编好了说辞，自忖万无一失，这才大着胆子寻上城北富户家中。

    明月夫人盘问了他一番，见他话语中并没有什么差池，也就责难了他几句，还留在身边听用。

    后来，刘张氏母女二人从河州卫找来将军府，打听丈夫的下落，明月夫人囚禁了二人，安排他严密看管。

    刘富贵心知刘张氏母女的遭遇，更加同情，他就替其老母讨了照顾刘张氏母女的差使。暗中周全母女二人，并把过往之事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都向她二人合盘托出。

    不出一年，刘张氏一病而死，刘欣儿迁出地牢，刘母干脆就搬过来住在了刘欣儿身边，暗地里认她做了个干女儿，时常拿些话来宽慰她，并教她做些女红打发时日。

    且说这一天，刘欣儿闲来无事正在窗前观花，远远的瞧见明月夫人带着刘富贵及两个丫鬟进了院门。她急忙关了窗户进了内室告知刘母，刘母急忙收好了针线迎了出去。

    当晚，明月夫人把刘母及两个丫鬟都赶了出去，屋内只留了刘欣儿，刘富贵二人。

    明月夫人吩咐刘富贵紧闭了房门，开口说道：“我养了你两三年光景，你那弟弟却也不来寻你，今日赶巧有一件事情，正是你报答我的时机，尔今我便带你去来。”

    明月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的呵呵大笑起来，直笑的花枝乱颤，声动屋宇，那声音尖利刺耳，听得刘富贵二人寒毛直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半天，明月夫人才止住了笑声，伸出一指指向欣儿，开口说道：“你猜，等你那弟弟找到你时，你会变作个什么模样？到哪时，恐怕将你送还与他，他也还嫌弃。”

    妇人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呵呵大笑。

    刘欣儿愤怒的反驳道：“你胡说，我弟弟总有一天会来救我的，到那时他一定会为我报仇雪恨。”

    妇人听了此言，笑声嘎然而止，心中一怔，一脸凶相原形毕露：“你以为你是谁？他又不是你娘亲生的，你也不是他亲jiejie，呵呵，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怎么个报仇法，若是没有我，他也只不过是只不开窍的臭猴子，老娘一心要救他，他却不识好歹，一心向着你们这些没用的凡人。”

    “你胡说，我弟弟才不是猴子，”欣儿急切的反驳道。

    “呵呵，你一个rou眼凡胎的俗人，不过三四十年光景，若不是为了那臭猴子，老娘才懒得搭理你，把她给我绑了，扔到后府的马车上去，”明月夫人转过身去，不耐烦的挥一挥衣袖。

    刘富贵听了她的话，急拿了绳子上前要去绑刘欣儿，走到近前却皱起了眉头给欣儿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反抗。

    他心中暗暗思量，这明月夫人该不会是等不到刘禁，想向欣儿下狠手了吧。瞧这光景多半如此，好在听她口气，一时半会还不会要了欣儿的性命，只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折磨这小女孩儿。

    他一边想着一边反剪了欣儿双手，绑了个结实，又在她口中塞了破布条，拿麻袋来兜头套住了欣儿，扛在肩上向后府中走去。

    明月夫人一路紧跟在身后。刘富贵倒想想个法子救这女孩儿一救，只是见明月夫人这次是乎是要亲自动手，一路跟随形影不离，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寻找机会施救。

    后府门外的街道上，停着一辆装饰华贵的大马车，马车身后跟着两队人马，一个领头的骑在马上，看着刘富贵将那装着刘欣儿的麻袋搬到车上，又转身下车扶了明月夫人也坐了进去。

    刘富贵一屁股坐在车把式旁边，正要跟着一块去，却听车内传出话来：“富贵，此次你无须跟着，回府中好好呆着，看好下人等我回来。”

    刘富贵只得跳下马车答允一声，立在一旁，看着这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转出街口向远方急驰而去。

    两个月之后。

    元康二年正月初八日，都城洛阳，朝廷依祖制举行天地合祀大礼，天子与皇后将驾临太极殿，汇集文武百官出宣阳门外，南郊祭天演礼。

    群臣个个沐浴更衣，穿了新朝服，早早来到了殿前广场上，在早春的料峭寒风中等待。

    直到日上三杆，群臣已候了两个时辰，仍然不见天子与皇后的仪仗前来，臣工们都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中书令裴危正待要派官员进内宫打探，忽见天子与皇后的华盖远远的由内宫中漂了出来，皇帝傻笑着挽着皇后信步来到太极殿前，群臣参拜已毕，拿眼向上一瞧，纷纷大惊失色，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群臣心中都道：祭天大典，傻皇帝却领着一位穿着皇后冠冕的嫔妃同往，这妃子岂不是找死？皇后善妒天下皆知，此女定然活不过明天。所以众人都战战兢兢埋头不语，只当作没看见。

    只有新上任的司徒王戎出班谏阻道：“陛下，祭天大礼，天子当与皇后亲往南郊，只是这位娘娘？”

    天子傻笑道：“司徒如何不认得？这便是皇后啊。”

    群臣闻言大惊失色，然而转念一想，都道是这傻皇帝胡闹才闯出如此大祸来。可惜那妃子尚不知道大祸临头，却还面不改色站于皇帝身侧。

    群臣都在阶下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那身着皇后冠冕的女子却突然发话道：“众卿如何不识得本宫？”

    听那声音，分明是皇后贾南风之声，但看面貌却是天壤之别。

    群臣一时惊骇不语，朝堂上静的连掉根针都能清晰可闻。

    那女子见下方静寂一片，复又开口说道：“本宫昨夜偶得一梦，梦见昆仑山瑶池西王母驾临下界，言本宫母仪天下，又兼诛灭jian党，肃清朝政，劳苦功高，特赐驻颜神丹一枚，本宫梦中服之，清早起来便容颜尽改，变作此等模样，这岂非上天垂青我朝，保我大晋万世一统？”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山呼万岁，心中却都疑虑重重，奈何悍妇在上，都不敢多言。

    祭天大典一过，臣工们狐疑不定，各怀心事散朝归府。私下里三三两两相互打探，都不知道皇后为何数日之间由一张丑恶嘴脸变作个妙龄少女的模样。

    不出三日，这消息不径而走，在整个洛阳城中酒舍茶肆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那传言五花八门，总结起来无非三种：

    第一类声言相信皇后所说，并曲意奉承外戚党徒，此类人大多是皇后的亲信家奴在外散布流言，深为大众所不耻；

    第二类传的最奇，那传言有板有眼，认定皇后定是得了什么妖法密术，蛊惑众生。

    第三类都说是肥后贾南风嫌弃自己貌丑行陋，恐怕不能替国家立威，反而丢了皇族颜面，专门找了一位美貌替身，效法魏武帝曹cao当年接见匈奴使者，使崔琰为替身一事。这种事前朝本有先例，所以众人最易接受。

    但是，不久之后，这信众最多的第三种传言就让宫廷之中传出来的消息击的粉碎。

    禁宫里那些宦官们传出话来，宫中并无两个贾南风，皇后本人确确实实变了模样。

    大臣们得到消息，个个毛骨悚然，都道这悍妇贾南风不仅心肠毒辣，而且手眼通天，再没有哪个敢提那改貌换颜之事，自古以来，朝廷越是刻意隐瞒，坊间巷里却越爱将此类事件添油加醋，四处传扬。

    终于，有些不好的言论传到了肥后贾南风的耳中，肥后遂打杀了一批“妖言惑众”者，以正视听。

    从此以后，连京城的百姓们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再议论此事。

    只是百姓们虽明面上绝口不提，私下里这消息却早已生了翅膀飞向各郡县乡里，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

    直到前几日刘禁夜入皇宫，掳走了皇后贾南风，请谛听将jiejie与皇后的魂魄交换了回来，整件事情才算真相大白，刘禁没有将皇后送回皇宫，却径直将他丢在了刘将军的卧榻前，并且在皇宫中丢了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写着：皇后在安西候府中。

    只因这一句，百年候府再遭焚，千军万马为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