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新保之
王简涕零道：“此事说来话来……” 事情原委却是如此，原来半年之前，有个渔夫在汾河中张网捕鱼，意外的捞上来一块玉玺，这渔夫是个没见识的，只道是一笔意外之财，遂进了平阳城中，找了个当铺把这块玉给当了。 偏巧这平阳城中，凡是典当行中，三家倒有两家是这王简族中的产业。 这典当行的掌柜颇有些见识，知道此玉来头不小，遂不敢私藏，拿来讨好东家。 那块玉在河水中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时间，其下虽有字迹，奈何已被许多苔藓贝壳污秽了，辨不明了。 王简本不太在意，叫下人随意清洗了一番，遂置在桌案之上，权当了镇纸，打算哪天有空，再找个识货的行家掌掌眼。 这一晃过了十来日，他每天诸事繁杂，早把这块玉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 也是机缘巧合，这天闲来无事，他正埋首桌案练习书法，眼睛一撇，瞧见了这一方古玉，见从窗棂中斜射进来的几缕阳光正好照在那古玉上，方才显出那玉的澄澈透亮，光洁莹润，光线尽然可以由玉中穿出。 王简本是贵族出生，自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见到如此奇景，也止不住惊喜若狂。 他慌忙丢了笔，兴致勃勃的拿起那块玉来，快步走到窗边，举起那玉对着阳光仔细观摩，越看越是欢喜，以他多年来对玉器的了解，这块玉与其它玉器大为不同。 其一，这是块可以透过光线的玉，可以透光的玉他倒不是没见过，但如此质地干净，又如此大体量的，他倒还真没见过。先前只因这玉表面附着着一层包浆，倒多多少少掩盖了它本身澄澈的质地，若不是今天刚好被阳光照到，他也无从得知。 其二，这玉从器形来看，显然是一方玺，其上雕刻的动物造型，生动威猛，似虎非虎，显然不是一般官宦之家所有。其实他心下已知晓了三分，若是没有猜错，这上面雕刻的便是玉螭虎纽。 何为玉螭虎纽？ 他猛然想起在什么史书中有看到过。 想及此处，他将那玉轩在窗前案上，在书架之上翻找了一通。 果然不出所料，在后汉书中找到了佐证。 《后汉书·光武帝纪》李贤注引蔡邕《独断》曰：“皇帝六玺，皆玉螭虎纽，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皆以武都紫泥封之。” 简单说来，这玉螭虎纽，便是天子玉玺。 他欣喜若狂，丢了书慌忙又去看印，只可惜那玺上所篆四字都已模糊不堪，笔画间夹杂着许多虫痕贝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生恐弄坏了宝器，又不敢十分用力去清洗，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脑海中灵机一动，何不饱蘸了印泥盖在纸上，看看能否分辨。 说干就干，他抱着玺，吩咐下人拿来朱红的印泥，将那玺蘸满了，在纸上深深的一按。 揭起来一看，顿时大失所望，那些痕迹早已填满了沟壑，印出来的不过是鬼画桃核，什么也分辨不出。 他颓丧的举着玉，就着阳光细看，折腾了半日，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正打算放弃，忽然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扫在了墙面上，在那里四个大字的影子影影绰绰，形如鬼魅。 他蓦地一惊，举起玉玺对着窗外形将落山的日光，昏昏黄黄之间，见那墙面上四个小篆清晰可辨，乃是“有新保之”四字。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权不费功夫。 若没看清字迹，倒还有七分兴奋，等到真看见了，他却又有几分失落之感，原因何在，正是他刚才查阅的史书，书上说天子玉玺，其上篆刻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必有皇帝啊，天子啊什么的。 再看此玉，有新保之，是何含义？ 他暗暗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太过患得患失。即使这是块天子玉玺，又能如何？此刻在他手中也不过是个拿得出手的玩物罢了。 想及此物，顿觉索然无味，他遂把那玉复又置于案上，权当个知名的镇纸，也没往深处想。 这件事便又搁置了下来。 若是就此便不再深究，那也便罢了，又过了几日，这天王简家中来了位知己的朋友，留宿在家中。 一日二人在书房中相谈甚欢，言及近况，王简很自然的便将近日得了件古怪宝贝的事讲与这位老友。 顺便随手取了过来，告诉他这玉玺的奇处所在。 原来在汉时，所有水晶，玛瑙，翡翠皆称为玉。这言玺便是中原罕见的翡翠所制。 这人接过手来仔细端详，又依王简之言见到了墙面上的字影，大赞道：“王兄，如此宝贝，却被你拿来当作镇纸，岂不可惜？” 王简笑问道：“莫非兄长知晓此物来历？” 那人笑道：“那是自然，此物之主，说来还是你们王氏一族。” 王简惊奇道：“哦？兄长就不要吊小弟的胃口了。若是兄长能说得清此物来历，我赠兄长美姬一名，以为酬谢。” 那人笑道：“兄长如何不识得此物，这四个字再明显不过，有新保之，新之为何？乃新朝也。” 王简恍然有所悟，急声道：“莫非兄长说的是王巨君？” 那人拍手大笑：“哈哈哈哈，如何，与兄可是同宗否？” 直到此时，王简方才明了此物来历。 暗想自己的第一感觉果然不错，这正是天子玉玺。乃是篡汉的王莽所制。 这王莽其人，一向特立独行，创立新朝便一心改制，不切实际不近人情，遂弄的天怒人怨，不出二十载，便身败名裂，为乱军所害，实在是个短命的皇帝。 难怪这玉玺不随后汉书所载，却原来是皇帝有此标新立异的怪癖。 既知是皇帝玉玺，又与他王姓宗族有些渊源，王简自此便格外留心，善加收藏，打算把它作个传家之宝，万世流传。 得了好东西，他自然有心炫耀，凡造访王府的知己朋友，他都要拿出这件传家宝来，与众人细细把玩一番。也不知是何人将此事传将出去，这平阳地界上不久便都知道了王府中收藏着一方帝王玉玺。 渐渐的就有些好事之徒，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传扬了出去。谣言便如果怪兽一般走了样，有说他王简得了始皇帝的传国玉玺的，有些得了龙王玉玺的，总之是越传越甚，等到了刘渊迁都平阳，自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入了皇宫内苑之中。 刘渊得知了此事，在面见王氏一族族老之时，便有意无意的问及了此事。 族老见皇帝过问，不敢隐瞒，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刘渊，刘渊听罢倒也没什么表示，只略略的点了点头。 但至此王氏宗族便不得安生。族老们三天两头的往长房王简的府中跑，纷纷劝说他献玺保命。 王简起初不以为然，认为皇帝不过是道听途说，好奇过问两句罢了，也没有点名要让他王氏宗族献玺，兼之他本就对异族入侵中原抱有成见，便存着侥幸的心理，不肯将宝物献出。 说来也怪，自从皇帝过问了此事开始，王宅中便不得安生，先是族老们三天两头造访长房，在正厅中争论不休。 接着王简唯一的儿子王晓明又莫名染上了怪疾，夜夜如鬼魅附体，在床榻上痛苦挣扎，彻夜不眠，白日里却又神志如常，与一般小儿别无异状。只是连日不眠不休，神色倦怠，渐渐的便虚弱不堪，一病不起， 王母见爱孙奄奄一息，合府不宁，加之年事已高，不出几日也旧疾复发不能站立。 王简只道是事有巧合，仍然不肯服软，任凭族老们如何劝解，只是不理会。 只每日吩咐下人们四处收罗名医奇药，为老太夫人与小儿医治。 合州的名医诸般手段用尽，也不见这一老一少有任何好转。 王简仍然我行我素，顶住各方压力不肯屈从，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洽巧便遇见了刘禁一行三人。 这正是久旱逢甘霖，叫他如何不欢喜？ 他宁愿向汉人下跪，也不愿向戎狄屈膝。何况这位汉人能通神圣，是位道门高人。 王简讲完了事情原委，伏地恳求道：“望上仙救拔救拔，上仙若肯救脱家母与小儿，王简愿减寿十年。” 刘禁略一思索，淡然笑道：“要救令堂与贵公子性命，却也不难，只怕王大人不听我言。” 王简道：“上仙有何要求，只要能救他二人性命，就算罄尽所有，我王某人也在所不惜。” 刘禁道：“把玉玺给我。” 所有人蓦地一愣。 王简不解道：“玉玺说来名贵，但也只是凡俗之物，不是王某人不舍得，只是心有疑惑，不知上仙欲得此物作甚？” 刘禁笑道：“送给鞑子皇帝。” “什么？”王简，金阿虎，吕道生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叫道。 刘禁环视一周，正色道：“诸位没听错，我要将那玉玺献给鞑子皇帝。”